诗词里的中国:李清照词传

李清照那首著名的《声声慢》美得决绝而凄冷，一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几乎成了她的专有名牌，彪炳于文学史。中国三千年的古代文学史中，在登峰造极的女性作家中李清照占有一席之地。李清照别名李易安，一位才华横溢、懿德睿智，从锦衣玉食到颠沛流离的旷世才女，一朵不修藻饰、傲立文坛千年的绝世奇葩。清人李调元在《雨村诗话》中这样评价她：“易安在宋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黄九之下。词无一首不工，其炼处可夺梦窗之席，其丽处直参片玉之班，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是的，她是横绝一时、独一无二的，是中国文学史上一等一的才女，“词家一大宗”。

她有许多个人标签：千古第一才女、一代词宗、词坛女皇、婉约宗主、乱世美神，与唐代李白、南唐李煜并称“三李”，与李煜合称“词坛二妖”，才名贯绝古今，鲜有人能出其右。

北宋朱彧在《萍洲可谈》中写道：“本朝女妇之有文者，李易安为首称。易安名清照，元祐名人李格非之女。诗之典赡，无愧于古之作者；词尤婉丽，往往出人意表，近未见其比。”

明代陈宏绪在《寒夜录》中评道：“古文、诗歌、小词并擅胜场。虽秦黄辈犹难之，称古今才妇第一，不虚也。”

足可见她在中国文坛的地位。其实李清照存世的作品并不多，词五十余首、诗作十余首、文章八篇，总数也不过七八十，然细细品读，却总能收获良多。区别于苏轼的豪放、柳永的通俗、周邦彦的格律精严，李清照的词可谓独树一帜。那些清丽的句子，在你眼前流淌，不费吹灰之力便沁人心脾，水一般清灵、纯澈、纤尘不染，能荡涤灵魂、唤醒孤独，让你欣然而笑，又泪落如雨。这就是她的文字的力量。

在她笔下，青春的少女是何等的娇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而爱情又是如此的令人陶醉，“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小别之下，相思情浓，恁般无法割舍，“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至于国破家亡，天涯孤旅，又是何等的凄楚，“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愁字了得”，内心深处惦念着昔日功败垂成的英雄悲剧，发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呐喊，垂垂暮年，仍能发出“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将相过淮水”的铿锵之声。

在她笔下，四月雨后的清晨，海棠正“绿肥红瘦”，月华如水的春夜，“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艳阳之下，廊下的牡丹开得正好，“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至于夏日，则难免会兴起乘舟“误入藕花深处”。秋日里的白菊如雪似玉，“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桂花则“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留香”。如冬日，“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在她笔下，梅兰竹菊俱有情，南地的芭蕉不懂离人心绪，那春水载不动浓愁；在她笔下，春花秋月俱可意，无数相思浓愁何寄？她如花开，自是世间一流；在她笔下，清酒浓茶俱是知己，多少次明窗小酌、暗灯清话，人比黄花瘦。

窃以为，所谓好词，大抵在最初的时候，它触动人心，而最后，它与岁月恒久。那清新素淡的日子，在她笔下生动鲜活；那结着轻愁的爱情，在她笔下旖旎动人；那国破家亡的绝望，在她笔下如刀戮戮。绝望之后的呐喊，则更令人震撼、动容。她代表了一个时代文学的最强音，绝望里有希望，哀伤里有坚强、有气度、有担当，这是一个乱世弱女子的风骨，也是千百年来无数人的精神偶像。

可我们读到的，仅仅是这些吗？分明不是。

那词章里，有千千万万个怀春少女，有千千万万个痴狂爱侣，有千千万万次自由洒脱，有千千万万种相思愁肠。她早已逝去千年，却又从未远离，一直陪伴着我们，走过春夏秋冬、桃李芳华，走过人生喜乐、爱恨悲欢，走过希望，也走过绝望。

她的词章里，有笑，亦有泪；有你，亦有我。

李清照从乱世中走来，以独具一格的诗词成就了属于她的传奇一生，最终傲立于中国文学之林，指引着我们去追求、寻觅。

在男性占主宰地位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中，李清照的出现就好像一个美好的意外。而如今，穿越千年的时光，我们品读李清照的诗词，怀念、追思、憧憬，并在那字里行间发现她，发现自己，再试着将心中的那些或深或浅的忧伤缓缓释放，升华成对明亮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