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简介;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她赠予他最后的礼物,竟是教他如何杀了自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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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青崖山已经接连下了小半月的雨,但今夜却是星宿明朗,满月当空。
如水的月色,静静穿过半敞的窗扇投进屋里,正巧落在榻上,照见那裹在被褥中的女子,辗转反侧,坐立不安。祭烟睡不着,反噬的痛苦正折磨着她像一根根针扎进她的骨头,日复一日,煎熬无比。
索性起身,披衣下榻。
祭烟心里有了打算,径直出门去寻来一坛酒,而后坐到院子里便捧着那酒坛子自顾自喝了起来。
她喜欢喝酒,能忘愁,能解忧,更甚的喝醉了还能让她短暂忘却反噬给她带来的痛苦。
一面喝着,微微抬手,祭烟便清楚的看到了那遍布在自己肌肤上的黑色纹路,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稍稍扯了扯衣袖盖住,祭烟撇撇嘴,“真丑。”
她这般嫌弃,又喝了口酒。
此时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渐近,祭烟抬头果然见华霜已经来到了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动不动活像根木头。
“你不该再偷着喝酒。”他的声音很冷,不由分说按住她的酒坛子,眉眼幽深半点不透露心绪。
“一点点,不碍事。”她咧嘴一笑想就此糊弄过去,但谁想华霜却只一拂袖轻而易举便将她的酒坛子夺了过去,态度决绝。
“别让我看到再有第二次。”
两手一空,祭烟看着华霜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不免叹了口气,自怨自艾,“好啦,不喝便不喝罢,左右我现在也打不过你,你说了算。”
华霜也不去附和她,只是径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为何还不睡。”
“我睡不着。”
她抬起头,语气幽怨,“浑身都疼。”
“手给我。”
华霜这般说,作势便要去捉住她的手。但祭烟却不愿,将手一缩忙不迭摇了摇头,“不必了。”
华霜一怔,但祭烟只继续道,“莫要将妖力浪费在我身上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这身子……没什么用的。”
左右也活不了几天了。
后面的这段话祭烟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华霜最不喜欢听这些,趴到桌上,她小声要求,“阿年,你陪我说说话吧。”
华霜看着她,“说什么?”
“什么都好。”
男子的神情隐晦不清就藏在那婆娑树影之下直叫祭烟看不真切。等了很久也没见他开口,祭烟不免失落的叹息一声,唉,真是只闷葫芦,从小到大都是闷葫芦。
干脆把目光望向天际,祭烟沉吟良久又提议,“阿年,你领我去看星星吧。”
她转过头来,但见华霜也正将她看着。“到山顶上看。”
“可好?”
她又问了一遍,这才见华霜缓缓从座位上站起,声色低沉,“走吧。”
“你背我去。”
她得寸进尺的要求,但华霜却只是淡淡望着她,没说好或不好,只是片刻后缓缓在她面前蹲下身,用行动给出了最直白的回答。
有一瞬间的失神,祭烟也没料到他真的会应允她。
“不是要去看星星?”
兴许太久没等到她的动作,华霜回头望了一眼,祭烟回过神,适才缓缓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依偎在他背上。
轻轻一托,华霜一言不发便将祭烟背了起来。
她太瘦了。
近些日子来更是瘦成了皮包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华霜眸色暗沉,却到底是没说什么背着祭烟径直出了小院,本来仅需招招手便能唤来一片云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祭烟送到山顶上,可他并没有,他只是沉默着,缓缓沿着那蜿蜒的盘山小道向上走去。
她的头就搭在他的肩上,那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轻飘飘拂过他的耳后,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阿年。”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阵,背上的女子唤了一声。
“嗯?”
虽是背着她赶路,但华霜气息却依旧平稳,半点不显疲累。
祭烟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华霜的侧脸便映入眼帘。那刚毅的线条,硬朗的轮廓,以及这宽厚的后背,所有的一切无不都在昭示着那个从小都需在自己保护下才能活命的孩子,如今已是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妖王华霜。
一切如她所愿,她也应该欣慰的,祭烟在背后笑了笑。
“笑什么?”
她终归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顺势将头枕在了他的肩膀,而目光则是遥遥看向了青崖山下的万家灯火,再开口时那声音更轻,就像随时都会散在风里一样。
“没什么,便是忽然想起从前,你小时候。那会儿你夜里睡不着时,我也曾这般背着你一步步行走在这山间。”
“时间过得好快。”
“不知何时开始我便背不动你,如今却换你来背我了。”
她自言自语的叙述着,刻意的忽略了他身体所传来的僵硬,仿佛陷入了长远的记忆里。
华霜到底是没说什么,或许也是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又还能说些什么吧。
“阿年,我有些困了。”
她语气轻轻,伏在他的肩膀任两人披散的青丝胡乱的纠缠在一块儿。
“就快到了。”
“唔……真的太困了。”
她意识模糊的回答。不消半会儿便有清浅的呼吸传入他的耳内,是了,她到底还是睡着了,可即便如此华霜还是依照约定那般的将她一步步背上了青崖山的山顶。
头顶星宿明朗,周遭晚风习习。
他轻轻将她放下,又把她小心翼翼揽入怀里,她仍无意识的沉睡着,侧脸贴紧他的胸膛,那么近,又那么远。
“不是……要看星星的吗?”
他凝着她消瘦的脸庞,许久这才轻轻执起她的右手将那腕上黑色的纹路看入眼中。有那么片刻,男子瞳眸隐痛可那情绪来得快却也散得快,再看去时只见他又恢复了往日那清冷绝情的样子。
只是无人可知,他终究还是不动声色的缓缓将妖力输送入祭烟的脉搏,只求能够护住她的心脉。他不是不知这一切不过徒劳,也不是不知祭烟的身体状况,她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活不久了。
是啊……
祭烟要死了。
虽说以前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她死,可却也从未预料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般的快,甚至快得他毫无准备,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