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突然下旨要我入宫为妃,即使他的年纪比我爹还大。
我还是欢喜地嫁了,因为,宫里有我的心上人。
当不了心上人的妻,那就,当他娘。
1.
我是苗家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嫡女。
苗家的女儿,才情相貌,那是名扬京城的。
是以我的三位庶姐,嫁得都是极好的郎君。
唯我不同,爹爹拒了所有上门亲事,一门心思想着将我送进宫。
依我爹的心思,哪怕成皇后,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爹爹领着我接旨时,手都在颤抖,我问他:“皇帝好看吗?”
他只是晦涩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说:“陛下是世上最英明神武的男子。”
我很快便见到了爹爹口中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爹爹说谎了。
2.
恰逢春时,三皇子景琰大胜归来。
若不是他,我爹也不会这般着急将我送进宫。
景琰倾慕我已久,想要娶我,几番试探爹爹心意。
可景琰是最不得宠的皇子,所以趁着他此番出征,爹爹将我给嫁了出去。
既然嫁不了太子景裔,那就入宫为妃,总归比那庶子强些。
我不喜欢景琰,见他第一眼就不喜欢。
而我进宫后得以面见皇帝,也是拜他所赐。
这疯子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拿了军功回来竟央着皇帝予他赏赐。
不要金银,不要府邸,不要封爵。
他要我,皇帝的新晋妃嫔。
3.
听说皇帝在养心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将我召了去。
真可笑,我的新婚之夜见不到我的新郎官,现今却见着了。
皇帝真是通身气派,若不是那微微凸起的肚腩和说话时连喘带咳的模样,也算得上俊朗。
我突然,有些庆幸新婚夜没有和他度过。
皇帝见了我的模样,眼光闪了片刻。
大太监上前与他耳语一番,似在提醒我的家世生平。
终于,皇帝开口:“靠近些,让朕仔细瞧瞧。”
我低着头缓缓往前膝行,抬起头的刹那,我见到皇帝眼里无法掩饰的惊艳。
威严的声音朝下堂传去:“琰儿,你可知,纯熙是朕的妃子。”
“罔顾人伦,朕该为你定何罪呢?”
景琰抬起头,眼里邪光不减,嘴里噙着轻蔑笑意,似胜券在握的样子,
“父皇,儿臣走前便同你说过,若儿臣得胜归来便求一门亲事,儿臣只想求苗家四女苗纯熙为妻,儿臣如今回来了,意中人却在父皇怀中?”
“罔顾人伦,该儿臣说吧。”
突然的剑拔弩张令我深感不安,我缩起来轻咳一声。
突听上头传来毫无感情的一句。
“熙妃,赐死。”
是皇帝说的。
4.
我还没有机会与家中互通书信,毒酒便摆在了我的眼前。
与此同时,景琰反了,他带着人杀了进来,天下转瞬成了景琰的天下。
真是……好一出为美人夺江山的戏码……
他一身的盔甲,沾满了血污,而我一身素衣,被宫人狠狠捏着颊。
剑快得根本看不清。
那宫人倒地而亡,药也洒在了地上。
浇得滋滋冒响。
我一阵后怕。
眼里还来不及擒泪,一道火红的曼妙身影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我认识这身影,是皇帝宠妃裘以柔。
她提着血剑哭得肝肠欲断,看起来极为伤心的模样。
那两人隔空对视着。
正当我以为裘以柔想杀了这乱臣贼子之时。
她却丢了剑,扑过去紧紧抱住景琰的腰身。
这是个什么作战之法?美人计?
为美人夺江山,可真正的美人,原来并不是我。
父亲,你这招棋,下得委实烂了些。
皇帝夜夜宠幸的裘贵妃,才是景琰的美人,也是逼得他弑父夺位的罪魁祸首。
可这祸国妖妃的罪名,却落在我的头上。
入宫,宫变,改朝换代。
只短短一月,快得我根本反应不过来。
旧堂朝臣皆被软禁,谁也不知道这向来不受宠的皇子,是如何在众人眼皮底下集了那么多兵士,又策反了那么多臣子的。
国家可以改朝换代,朝臣可以改拥新主。
可我们,原先跟过旧帝的妃嫔们却无法重新改写人生。
接二连三自尽的消息传来,我再也坐不住了。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辈。
我什么都往好的方向想。
为家族荣光必须出嫁时,我想的是宫里还有个日思夜想的太子哥哥。
不得皇帝宠幸时我想的是,不用跟这老头子过夜真是太好了。
现今,我想的是,我未侍过寝,既然新帝曾倾慕过我,哪怕是做戏,我也得不要脸地求他收了我,反正裘以柔还能伺候了他老爹再伺候他,我为什么不行?
做个小答应也行,只要留我及家人性命即可。
5.
新帝很爽快,他说念在我为裘以柔背了罪名的功劳下,便庇佑我一番,说这话的时候裘以柔就在他身边,拥着那明黄龙袍,娇艳面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轻蔑语气和景琰那日神态如出一辙。
“真是可悲,这里的女子都是这样,身上绑着整个家族,为着家族荣光,小小年纪便能忍下恶心嫁那老头,瞧瞧,现在还来你这儿摇尾乞怜来了。”
裘以柔踩着莲步朝我走来,探来一只纤纤柔荑,下一刻,痛楚从我颊边传来,是她捏住了我的脸,我见着那红唇对着我一张一合。
“长得倒是标致,可是陛下,是我的了。”
裘以柔指向景琰,霸道又蛮横的口吻激得我一阵冷颤,景琰,竟喜欢这般女子?
惹不起惹不起。
桌案前一阵爽朗笑意传来,我余光朝他瞥了一眼,这才看见笑起来的景琰,似乎没那么邪罔了,多了分……亲切?
我不喜景琰,便是不喜他面无表情时身上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三米开外都不敢瞧,更遑论他向我父提亲我将要与他过一辈子。
可现在,着实没得选,所以需得在他身上拼命扒出些优点来。
比如,他的声音醇厚好听,身形卓越修长,笑起来也很好看。
好像,比太子还好看上那么一分。
“好了,柔儿何须同她吃味,朕这后宫,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必要时拉出来替你挡挡那些长舌御史,不是划算?”
景琰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四目相对,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束光我简直太熟悉了。
因为,我也曾在他父皇眼中看到过。
那是男人对女人势在必得的光芒。
6.
盛夏的阳光打进红墙宫闱,新帝立后的准信始终没下来。
原先那些妃嫔死的死逃的逃,唯有我和裘以柔,还留在原来的地方过着相同的日子,她只是换了个人伺候,而我,还是日日看着同一片天空。
啧,没什么期盼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我时常想起太子哥哥,父亲信中只说太子潜逃至今,或许已经隐姓埋名过上了普通日子。
我只觉唏嘘,曾经那般众星拱月的男子,如今却被景琰的官兵追得四处奔逃。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啊。
景裔曾救过我,在郊外,在替祖母祈福的宗庙里。
不知哪里的歹人得了高门小姐将来此的消息早早守候,目的便是将我拐了去,而后朝我家里索要钱财。
漆黑的夜晚,冷得人直打颤,我被锁在那狭小木屋之中,他便是这时破门而入,将我顺利带出,那时他蒙着面,且未说一言,可我,却记住了他身上的味道。
后来,我在太子身上,也嗅到同样的味道。
这香料太过独特,且又记忆深刻,我还记得那晚他将我从木屋抱出时,我眯着一条眼缝瞧他,脸看不真切,可却记住了那晚的星空,月之皎洁,星空万里。
便就是如太子那般清风明月的人了。
再后来,我偷偷托人往东宫赠了只手镯,里侧雕刻了一行小字,“时纯熙矣,是用大介。”
苗纯熙。
是我的名字,纯洁光明的意思,那字极小,很希望他看见,也希望,他看不见。
这只手镯包含了我所有对理想郎君的思念与期许。
我想将它悉数告知,却又害怕被知晓。
这便是我,拧巴,胆小,且又固执。
7.
新帝登基典礼仓促进行,更改国号为“沅”,而后,宫里大办了一场宴席,我的身份尴尬至极,正以为不用出席时,景琰却派人给我递了帖子。
宴席那日,正好是我的十五岁生辰。
巧合的,像是为我而办一般。
景琰似又俊朗了一些,也对,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宫里又多了极多妃嫔,莺莺燕燕坐了小半边地方,我位份低,加之不经常走动,是以许多人并不认识。
隔着人海,我看着景琰,他噙着笑,眼里装着我看不懂的神情,裘以柔不合规矩地坐着属于皇后的位置。
中宫之位空悬,她早已当这是她的囊中之物,是以定好的下首位便空在那儿了。
酒过中旬,殿外走来一队小沙弥,领头和尚面容姣好,带着出家人的随和感,朝景琰的方向跪拜呈词,一通好话说得他连声赞赏。
满堂喝彩,笑意盎然。
可唯独我,在见着那和尚的一刹那,心脏便停了。
那左手处戴着的玉镯,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太子回来了?
我克制下心中骇浪,可脸儿却白了一大片,景琰的目光频频朝我射来,似发觉异常之处。
我朝他看去,却见他被裘以柔拉扯去喂了一口酒,射我的刀子,换成了裘以柔。
也好也好。
景琰可比裘以柔精明多了。
我不希望太子被抓,哪怕会让我付出很沉重的代价,我都想帮帮他。
可能人就是这样吧,自己的生存危机解除之后,就总想着能不能更好些,能不能再力所能及帮一帮更多的人。
我趁着吵嚷之际出了殿堂,跟着那队小沙弥,又寻了个无人的僻静角落,将那戴着我镯子的和尚扯了来。
“这镯子为何在你这?”
我又细细看了眼,直到看见那行隐没的小字。
“太子欲东山再起,需娘娘相助。”
我厉声责问,“为何想到找我,就不怕我去告发吗?”
“太子说他已无其他退路,现今娘娘同样身陷囵囫,若念往日情分便同他一道,大业若成,娘娘便是天下的女主人。”
他……他竟还记得与我的往日情分。
我颤抖着身子,多日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不敢多耽搁,也来不及考虑,我脱口而出。
“同太子说,我愿意的。”
我擦了脸上的泪,还未转身,景琰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来。
“让朕猜猜,朕的苗答应,在这与人秘密商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