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散楼集

是夜，京城的东市到处张灯结彩，人满为患，一副不夜城的繁华景象，其中也有不少化成人形的妖怪，行走之间。两旁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在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酒楼，牌匾上写着“还散楼”三个大字。

还散楼二楼，一间屋子里，一股中草药的味道充斥其中。

“一墨，我用阿佚的厨房为你煎了一副祛寒的药，你起来喝了吧。”

柳之正躺在床上看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穿着素白衣裳的女子端着一碗药汤就进来了，烛火照映在她那白皙干净的脸上，发出隐隐光亮。

“知月姑娘，你不去逛灯会吗？”

知月把碗放到他床头，顺势坐下，打着幌子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为何？人多不热闹吗？”

“人多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他听了似懂非懂，见她脸上略显疲倦，便也没有细问。

“不说这些了，你快把药喝了吧。”

他放下书，端起碗刚想喝，心口却突然一疼，碗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药汤湿了床头。知月一见，急忙关切道：“是你的病又复发了？”

“……不好意思，浪费了这碗药汤。”他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他那苍白的脸上堪堪回了一丝血色，歉然道。

知月见他没事了，便看了看地上摔碎的碗，叹息一声道：“没关系，碗的钱我不追究了，不过这买药的钱我得从一墨的工钱上扣了。”

他闻言，脸上不由得添了一丝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也笑了笑，刚转身打算再去端一碗来，却见他的床上放着一本很厚很厚的书。

“一墨，你不会每天都在看我写的故事吧？”

“有时候看，就像现在这样。”

知月拿起来随手一翻，上面不仅记述了各种故事，还有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之前都是她在写，后来就让他代写了。

“一墨，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没想到你还把这个也写进去了呢。”

“当然要写了。第一次相遇知月姑娘就骗了在下全部家当，让在下只能进知月姑娘的酒楼里当杂役了，怎么想都是在下上辈子亏欠知月姑娘的。”

她嘻嘻一笑没有说话。从厨房里又端来一碗药汤，柳之这次全部喝下了，身体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不知不觉便合上了眼睛。

夜深人静，知月掩上门，不再打扰，自己则拿着那本书回到房间看了起来。

从哪看呢？

就从……

“小元，还有多久到京城？”马车里，一名年轻男子发出温婉的声音，问道。

小元是他的仆人，为人忠厚，老实可靠，随他一路跋涉，风餐露宿，不离不弃。小元一边牵着马，一边喊道：“回公子，这就快到了。”

柳之掀开车帘子，探出脑袋道：“先停下车。”

“停车？公子可是觉得身体又不舒服了？”

他虽然与公子相识不过短短三年，却知晓公子从小就身患隐疾，体弱多病。

他撑着一把伞，下了马车。外面正值盛夏，阳光明媚，酷热难耐，好在小元心细，提前在车里备了一把伞。

“天色尚早，小元，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一听到吃点东西，小元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的好公子，您这么快就忘了，那些本该够吃到京城的面饼不是都给了路上遇到的流民了。”小元眉头紧皱，公子即便以前从不过问世事，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如今却要为了几个流民委屈自己，公子怎生得如此善心啊！

柳之这才想起面饼的去向，他叹息一声，随后隐隐听见不远处有流水的声音，似乎小元也听见了。

“公子，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河，若是有河就说明有鱼，我去抓两条鱼烤来吃吧？”

“好吧。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知道了！”

小元循着声音渐渐跑远，只留柳之一人在马车旁，一边看书，一边等小元能带回几条鱼。

不知过了多久，小元跑着回来了，他面色比刚才还难看，惊魂未定，神色恐惧，像是遇到了什么吃人的妖怪一般，他两手空空，一句没提抓鱼的事情便直接拉着柳之上马车。

柳之感到奇怪，便问道：“小元，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是去捉鱼的吗，怎么如此慌张？”

“公子别问了，我们赶紧进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可是柳之前脚刚上马车，后脚便听见身后有人喊救命，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而在求救声的后面，便是一群人的喊叫声。

小元一听见声音，七魂吓走六魂，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心中更是后悔莫及，悔不当初。

柳之转身便瞧见一名白衣女子，不过很快就把目光转移，落在了她身后的一群长相凶神恶煞，还拿着刨刀的劫匪身上。那女子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一心求生，所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推开他和小元，自己躲进了马车里。

“公子，求你一定要救救人家啊，他们是强盗，想光天化日之下劫色……”躲进马车里的女子蜷缩在车厢一角，样子楚楚可怜，连说话的声音都压的极低，哽咽难言。

劫匪一见这场景，顿时停下了脚步，只围在马车周围十几步远的距离，不再靠近。

“这位公子，所谓君子不挡财路，识相的就把那女的交出来，我们就放你们过去！”

“如若不然，那休怪我们兄弟几个谋财害命，到时候连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这！”

劫匪举着寒光如水的刨刀在面前晃来晃去，各各目光狡黠，面带凶狠。小元不怕吃苦，但是怕死啊！他哪里受到过这种惊吓和威胁。他好不容易才转过了头，眼神惊恐地看向他家公子，不知为何，他家公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这种事情早已稀松平常，而且他看起来还要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完了完了，他家公子是不是已经吓痴傻了！

“公子，你……说句话呀，你别吓唬小元，你知道小元不经吓的……”

马车里，女子还是一个劲的哀求，不要把她交出去。小元也明白，若是把她交给那群穷凶极恶之徒，她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不把她交给他们，他和公子又怎么办，难不成跟她一起死？他做不到！

“小元，你这是做什么！”

小元想进马车里把那女的拽出来，却被柳之拦住了。

“公子，我是在救你！”

那名女子见状哭的声音更大了。

最后，柳之像下定某种决定一样，松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小元，把我所有的盘缠都拿出来吧。”

小元一听立即明白，他家公子是打算破财消灾，可是这女的与他们素不相识，而且……

“公子，那些盘缠可是我们最后的家当了，要是都给了他们，那我们……”

“小元，听话。”

“公子能不能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我知道公子善良，可这一路上我们已经救不少人了。这些人也说了，只要我们把这个女的交出来，他们不会拿我们怎么办的。”

柳之叹息一声，道：“既然遇见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况且你为何会觉得他们真的会放过我们？”

小元沉默了。他知道公子的心性，若是他想做的事情，再劝也无济于事。

“去吧。”

“……好吧，我去车里拿就是了。”

小元没办法只好把他们最后的家当全都给了那些劫匪。其中不少金银珠宝，还有一些碎银子。

劫匪的头头见到这些财物，一时笑的眉飞色舞，他笑道：“没想到公子这般识相，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懂事，我喜欢！”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小元怯生生地问道。

“你们当然可以走了。”

小元堪堪松了一口气。

“事情办完了，走！兄弟们，喝酒去！”

劫匪浩浩荡荡地离开。

骄阳似火，虽然打着伞，但还是有些撑不住，再加上刚才的情形，一时更加疲倦了，好在小元急忙上前搀扶。

“公子，你没事吧？”

“只是有些头晕，并无大碍。”

“公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不知道。”

小元一听不由在心底抱怨道：“都怪那女的，我家公子好端端的在这休息，又没招惹她，她为何非要进公子的马车，要是她不过来，公子也不至于陷进这般困境。”

这时马车里突然传来悠悠的声音，是那名女子的，方才的哭声就好似幻听一样。

“多谢公子方才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应当以身相许，终生服侍公子，公子觉得如何啊？”

“姑娘既然得救，不如先把马车还给在下，在下好继续赶路。”

见他这般回答，她掩唇一笑，继续坐在马车里，“我本以为公子是一个大善人，没想到公子竟打算留我一名弱女子在这荒山野岭，当真让人家心寒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