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十年,立春。
月光洒在齐国的每一处角落里,魅影缓缓降临,即将摧毁这乱世之中难能可贵的繁华光景。
血光照耀夜空,厮杀之声顿起萧蔷。王宫的火,越烧越大。连着碧水,如幽冥一般的火,一路窜入京城。那是人们从未见过的杀虐,白日里的欢欣宁和,都被黑夜中的刀光剑影所吞噬。
而那位大齐最耀眼的君王,被一把长剑贯穿了身体,死在了王座上。
一夜巨变,齐国陨落。
“公主!公主...不要睡!”
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抱着容貌尽毁,身受重伤的少女,跌跌撞撞地穿梭在丛林里。
少女紧拽着他的衣衫,口中喃喃道:“燕冥...我...要...和兄...长...在一起...”
燕冥双眼霎红,声音哽咽,“公主,王上...”话未说完,他已落泪。
“公主,你放心,我燕冥誓死,也会护你周全!”
他看向远处微弱的灯火,安慰她道:“前面就是鄞州了,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被一支长箭射中了胸膛。
鲜血浸透了衣衫,他再无力气,顷刻间跪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敌军四面涌来,少女吃力的睁开眼睛,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敌军将自己带走。
“将军,她就是齐国公主,齐瑶。齐玄在她及笄之时,将宝藏的图纸和钥匙都交给了她。”
一个身穿金衣,头戴白帽的男人,指着昏迷的齐瑶,对坐在榻椅上的寒国首将毕昇谄媚道。
毕昇起身,慢慢走到齐瑶的面前,勾起她的下巴,语气颇有不满。
“齐玄执政七年,齐国日复一日的繁华强盛,若不是联合赵国和晋国,怎能一举灭齐。只是...这偌大的齐王宫,却搜不到一丝金银财宝。可真是令本将军,大失所望。”
金衣男上前笑道:“现如今抓到了这齐国公主,将军便可寻得宝藏了。听说这齐玄藏起的钱财物资,可以另立一个国家了。”
毕昇看了眼金衣男,勾唇笑道:“金公公,此次灭齐,你功不可没。等回了寒国,我自会向王上请旨,许你官职,保你荣华富贵。”
金羽凤欣喜地跪地谢恩道:“那金某就先谢过将军。”末了,他瞥向一旁的齐瑶,“等她醒来,金某一定...”
只是他话音未落,营帐外就传来了一阵铁骑声,紧接着就有士兵来报:
“将军!将军不好了,营地被秦军包围了!”
“秦军?”毕昇眼色一沉,“怎会有秦军?”说罢,便提剑出了帐。
马蹄兵刃之声响彻营地,毕昇刚一出帐,便被秦军围住。
此时营地只有两千寒军,其余两万寒军还驻守齐国王宫尚未归营,而秦军的数量远远胜过他们。毕昇知道,此刻只能按兵不动。
长鹰嘶鸣,一位身骑烈马,一身白衣白发的男人缓缓来到他的面前。毕昇双眸一怔,目光骤然下沉。
“白胤风...”
他握剑的手不由得颤动,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冷漠的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力。
这个六国最强大的异术师,秦国鬼魅君白胤风,为世人所忌惮。他寒眸阴骜,看向躲在营帐旁瑟瑟发抖的金羽凤,抬手一剑,斩下了他的人头。
鲜血四溅,寒军惊异地放大了瞳孔,皆往后退了一步。
毕昇震惊地目光还未平息,就听见了白胤风清冷的声音。
“把齐瑶,交给我。”
毕昇微愣,他心里自然不肯,但白胤风的手段和能力,他自知无力抗衡。只好点了头,命士兵进帐,抱来了齐瑶。
白胤风接过齐瑶,抱在怀里,见她血肉模糊的脸颊和满身的伤痕,皱了皱眉头。随即,他将目光落到毕昇的身上,对身后的秦军道:“一个不留。”
“是!”
声音冷决,干净利落,听得毕昇和寒军皆是一怔。
“白胤风!你杀了我,就是向寒王开战,你可知后果!”毕昇怒道。
白胤风冷笑一声,淡道:“区区一个寒国,对秦国来说,何以为惧?”说罢,他便勒马,朝营地外驶去,留下一众秦军与寒军厮杀。
三日后,鄞州城内暖阳遍地,春风吹拂百花,不同于那夜齐国的尸山血海。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日齐玄刚刚登基,就遭逢朝臣和亲信的背叛,将三国军队引入京城。寒、赵、晋联手,一举灭齐。可怜那齐玄,一代贤君,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祉,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茶楼里,宾客络绎不绝,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这坐落山海之间,归于白胤风名下的鄞州城,是除却当时的齐国外,唯一一个不受战火侵蚀的地方。
传闻鄞州城内,一大半都是异术师,擅闯者多是有去无回。
“那齐国,还有王室活着吗?”有人喝着茶,问道。
那小厮应道:“不是说齐国公主齐瑶,被鬼魅君救下了吗?那驻守营地的寒军,被秦军杀的片甲不留。”
“嗯?我怎么听说寒国首将毕昇逃出去了。”
“据说这齐国公主,身上藏着整个国家的宝藏呢!”
随着人声的慢慢隐没,一个一身黑衣,腰佩长剑的男人走出了茶楼。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衣男子。
“将军,看来齐瑶还在鄞州城。”
黑衣男子看了眼四周伺机而动的异术师们,平静道:“有白胤风保她,想带走她,难。”
“那...”白衣男子忧思道:“秦王那边,如何交差?”
黑衣男子目色渐沉,神情幽暗的看向了远处高耸入云的灵楼。
齐瑶醒来的时候,白胤风正在给她上药。冰凉的药膏刺痛着她的脸颊,她吃痛的叫了一声,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一身白衣白发,细腻的金丝镶嵌在他的白衣里,若隐若现。腰配玉卦,高束的白发上,是金色的龙头冠,俊美的容颜令人一眼难忘,那双碧眼幽瞳,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是谁?”齐瑶警觉的坐起了身子,防备地看着他。
白胤风放下了药膏,看着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的她,想起了齐玄。
“齐国巨变前夕,你兄长传信,将你交付于我了。”他的声音轻缓温和,一点也没有世人眼中,冷血无情的样子。
他说罢,拿出了那封信,递给了齐瑶。
齐瑶愣愣地接过信,看到那熟悉地字迹时,已红了双眼。她打开信,那白纸黑字,是兄长最后留下的东西,字字不离她。
她落下泪来,隐忍着哭声,手指紧紧捏着那封信,说不出一个字来。
...
夜幕缓缓降临,鄞州城的春夜,有着和齐国京城一样的景致。齐瑶站在阁楼栏杆处,看着繁华如锦的城池,想起的,无一不是国破家亡的场景。
她伸手摸着自己烧伤的脸颊,目光由晦暗变得坚毅。
这血海深仇,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清风微起,吹动了她的裙衫,猛然间,身后传来一阵兵刃的寒意,她敏捷的转身,一脚挡开了袭击而来的长剑。
她看清了持剑者的样貌,那人一身黑衣,墨发高束,额前绑着一道黑色的布带,干净利落。他硬朗的面孔上,藏着一双如鹰似狼的眼眸。
齐瑶渐渐沉眉,握住了藏在衣袖里的匕首。那是兄长曾送给她的礼物,原本,她是想用来了结自己的。可兄长的那封信,断了她的念头。
她必须活下去。
“没想到,齐国娇生惯养的公主,竟还会武功。”
来人正是白日茶楼外的黑衣男子。
齐瑶不知他是何人,只目色凶狠的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收起了长剑,笑道:“奉秦王之命,来请公主入住秦国。”
齐瑶听罢,冷笑了一声,“恐怕,是想要我身上的宝藏吧。”
她说罢,便掏出了袖中匕首,朝黑衣男子刺去。
他立刻躲开,正当他拔剑准备刺向她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了他的长剑。齐瑶见状,迅速飞身过去,朝他胸膛刺去,却不料被他躲开。于是她扭转手腕,匕首猛地向上提去,一刀划在了他的脸上。
黑衣男子微惊,一掌打中了齐瑶。他的力道太大,令身体娇小的她飞跃了出去。但就在此时,白胤风出现,安稳地接住了她。
鲜血从黑衣男子的脸上滴落,他沉眸看向白胤风,空气忽然凝静。
“秦渊。”白胤风开了口,“我警告过你和秦王,不要插手这件事。”
秦渊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剑眉轻沉,“你的意思,是要与秦王为敌了吗?”
“我若是想,秦国,也可以成为第二个齐国。”白胤风眼色幽寒,冷漠的声音令秦渊想起了当年的秦国易主之事。
齐瑶看着僵持的二人,不由得对白胤风心生敬畏。
秦渊看了眼被白胤风护在怀里的齐瑶,沉默不语。良久后,他捡起了地上的长剑,离开了灵楼。
一阵凉风起,白胤风看向夜空,三十星闪耀,月亮东沉,腰间的玉卦忽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