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正午,灵谷寺忽然下起雨来,噼噼啪啪的一阵响,原本燥热的天气,却被这场来势汹汹的大雨灭了嚣张的气焰,席卷着山谷间的凉风,吹在游人单薄的衣衫上,微有些寒意。一层又一层的花瓣落在地上,庭前的芭蕉叶又大又宽,在空着一荡一荡,看起来很是悠闲,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让这寺院越发清新淡雅。
秦伽心里默默的念叨:这雨虽来得凶猛,倒也下得是时候。
秦伽回头往殿外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年轻小沙弥轻声咳了咳,“施主,求签需心静。”
秦伽将视线移了回来,落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朱漆求签桶上。
她二十二岁,三流大学毕业,毕业即失业,现在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网络写手,靠着微薄的稿费度日,这次来灵谷寺也是为了寻找灵感,看到这里能求签,就来凑个热闹。
听说心诚则灵,秦伽跪在黄蒲团上,目光盯着求签桶里的令签,一下一下地颠着,求签桶很重,秦伽费力的摇着,突然整齐的令签落桶咵啦一声,像是砸在了她的心上,噗通、噗通。
片刻后,她终于下定决心,猛地使了力气,一支黄色的竹签随之落在了地上。
秦伽捡起令签,只见上面写着:“真真假假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施主可否让小僧看看。”
小沙弥将秦伽的令签接过,神色微变,看向秦伽的眼睛里也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竟是这张签?”
“怎么?难道是下下签?”秦伽虽这么问,语气倒是很轻松,她本就不是个迷信的人,总觉得抽签拜佛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
小沙弥摇头,“不是,施主您的这支是上上签。”
秦伽有些纳闷,既然是上上签,小沙弥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她还没说话,小沙弥就替她解答了疑惑,“施主不知道,自小僧进寺到现在,只有您一人抽到过这支签。”
“不至于这么玄乎吧?”秦伽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面前的佛像,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嘴角的那抹笑意,让秦伽有种宿命之感,她有些心里打鼓。
小沙弥双手合十,神情严肃,“阿弥陀佛,施主,可否跟小僧一起去见见我们惠岑方丈?”
“惠岑方丈?”秦伽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秦伽跟着小沙弥穿过佛堂正殿,沿着走廊走了许久。
走廊外的雨下得很大,像是一根根钉子般粗壮有力,砸在地上,一声一声,像是能砸出坑来似的。他们走了不一会儿,廊外便出现了一抹绿意,在磅礴的大雨下,一排排青竹昂然挺立,像是雨中的角斗士。
秦伽突然来了兴致,这里的景色真的太适合用在自己的古风小说里了,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安排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这样的景致下相遇,不一见钟情才怪!
她望着身侧的小沙弥,笑道:“你们寺庙竟然也这么雅致,种了这许多竹子。”
“都是我们惠岑方丈种的,后山更多,几乎半山的竹子。”小沙弥语气自然,不禁间透露出一种崇拜的神色来。
秦伽正欲问什么,小沙弥却止住了她的话:“施主,我们到了,稍等片刻,我去报备。”
小沙弥率先进去,秦伽等在屋外,她站在屋檐下,望着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清澈的雨水哗啦而下,顺着地势向低处流淌而去。院子角落有块菜畦,里面种着不知名的蔬菜,有些已经冒了芽,长了茎叶,在瓢泼大雨中似乎摇摇欲坠。菜畦边有口古井,井边放着木桶,雨水已经溢了出来。而院角,则搁置着锄头、耙子、架子车之类的农具。在二十一世纪,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没想到现在的和尚竟也这么会生活。”秦伽暗自嘀咕道。
“吱”得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小沙弥对着秦伽:“施主久等了,方丈请您进去。”
天色有些暗,室内还点着蜡烛,隐约照见周遭古朴的陈设,好像都很有年代感。外面的风穿堂而过,烛火的影子打在墙壁上,摇曳不定,像是鬼影般让人心慌难定。
秦伽从外面走进,入目便是一个身穿玄黄色长衣的高大背影,长身玉立,在听到秦伽进门的动静后,缓缓回过了头。
他的五官分明,朗眉星目,一双黑眸似是深不见底的渊潭,看似应该是三十岁左右,可身上却有种历尽沧桑后的包容和淡漠,偏偏嘴角却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这抹笑意把他身上仅剩的一点锐利都模糊了,像是幅宁静淡远的山水画。
秦伽不禁有些看呆了,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成语:淑人君子。
“施主便是抽到这支签的人?”眼前的人声音温和,夹杂着几分隐隐的笑意。虽是问句,但语气里尽是笃定,好像知道她要来似的。
秦伽回过神来,连忙双手合十,神态恭敬,“请问方丈,此签何解?”
这位惠岑方丈摇摇头,看向秦伽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异样,“无解。”
“嗯?”
外面刮着冷风,夹杂着些雨丝,顺着敞开的门打在秦伽的身上,她不禁得打了个冷颤,惠岑方丈似乎察觉到了秦伽的寒冷,轻声大步走了过去,将门关了起来。
室内又暗了些,惠岑方丈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秦伽只听到他淡淡道:“这道签得你自己解。”
惠岑方丈正说着,忽然抬起手,玄黄色的宽大的袖袍滑下,露出一截粗壮的手臂,手臂的皮肤呈淡淡的小麦色,看起来很是有力。而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黑色沉木佛珠手链,修长的手指将手串褪了下来,递到秦伽的面前。
“这串佛珠,贫僧已开过光,今日赠与施主。”
秦伽愣怔了片刻,连忙推拒,“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实际上她是害怕这方丈趁机讹钱,毕竟在景区,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就算这方丈再帅气,可她一个穷困潦倒的网文作者,也没有能力为这美色买单了。
对方像是看穿了秦伽心中所想似的,更添了几分笑意,“施主不必介怀,这手串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贫僧赠于你,算是佛家缘分吧。”
秦伽干笑了几声掩掩尴尬,接过手串,慢慢戴在了手上,“那我就谢谢方丈了,方丈真是普济众生,慈悲为怀……”
她瞅着自己手腕上的珠串,真好看!没想到方丈不仅人长得好看,心也如此善良。
突然,秦伽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她伸了伸带着手串的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可惜在空中扑了个空,眼前也越发模糊……眼看着她就要倒下去,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这个怀抱温暖而宽广,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仿佛跨越了千年似的,松木香味再次侵入秦伽的鼻腔。
好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