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接旨。”
尖细的声音传进昭阳殿内。只见一名宫装女子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正欲踏出殿外时,只听见传旨太监说道,
“娘娘留步。娘娘身体抱恙,太皇太后特许您殿内接旨。”
闻言,淑妃林润停下脚步,看着站在殿外离自己至少六丈远的太监,眸光微敛,嘴角扬起一丝略带讽刺的笑,借着婢女之力顺势跪下应道,“谢太皇太后。嫔妾接旨。”说完便咳嗽了起来,约莫过了三息才止住。
“太皇太后懿旨,淑妃染疾,特恩准淑妃带两名贴身婢女于今日遣返娘家静养。”
传旨太监念完懿旨,不等林润谢恩便带人匆匆离去。婢女扶起林润。
“这旨意竟与昨夜梦中的一模一样,只字未差。”
林润轻声地呢喃着,一脸不可置信。待婢女们扶着林润坐下后,林润还未曾从巨大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娘娘,喝些水吧。”
然而林润却仍沉浸在昨夜梦中的场景。梦中,林润亦是接到了与今日一模一样的旨意。只是梦中的林润接到旨意后,仗着文帝的宠爱,哭闹不休,说什么也不肯离宫养病。因为恰在病中,林润哭闹过度导致昏厥甚至惊动了文帝元宏和太皇太后,文帝本欲进昭阳殿看望,却被闻讯赶来的太皇太后阻拦。最后以太皇太后口谕严令林润离宫养病收场。而最终直至林润出宫都未曾见到文帝一眼。许是梦中情绪感染,亦或是梦与现实交杂,眼泪不禁从林润眼中滑落。这一幕恰巧被贴身婢女秋实瞧见。
“娘娘,娘娘……”
秋实轻声叫了好几声,这才使得林润的神绪归位。林润侧了侧身,用手绢擦掉了眼泪。
“嗯?”
“娘娘,太医说您得少喝茶,奴婢给您准备了水,您喝些润润喉吧。”
林润点头,接过了秋实手中的茶盏,略多喝了两口。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马上巳时了。”
“那就收拾吧。陛下应该一会儿就会遣人过来。咳咳……”
“娘娘宠冠六宫,只是不慎患病,陛下未必会让您出宫养病。”
林润侧脸看了贴身婢女春华一眼,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丝哀伤,轻声说道,
“陛下仁孝,素来敬重太皇太后且当年全靠太皇太后相助,咳咳……东赵国才不至于陷入动荡。咳咳……如今只令本宫返家养病,陛下是不会反对的。咳咳……去收拾,简单收拾,把银钱都带上。”
说完林润又忆起昨夜梦中之事。梦中的文帝被太皇太后阻拦,太皇太后怒火中烧,欲令人下旨申斥林润。文帝以祖孙之礼跪拜恳求太皇太后才使得其收回成命,只派人强行将昏迷中的她送出宫。而梦中的她并未回到家中,而是被直接送到了城外一处异常偏僻的庄子上。据说还是太皇太后恩赐长公主府邸,给予林润休养专用。因是临时恩赐,庄上一切都不甚完备。林润醒后,也是着实过了一段很清苦的日子。虽梦中之景戛然而止,但一想到梦中那场景,林润不禁打了个冷战。
“如果事情如梦中走向,那将是我第二次深刻地领教到皇家的手段。万不可再因我的任性,导致娘亲受辱。”想到这,林润不禁紧紧拽住衣角,指关节都泛起了白。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文帝贴身随侍王奇带着一干随行太监出现在昭阳殿外。
王奇在离林润三丈远处停下行礼。
“奴才见过淑妃娘娘。陛下得知娘娘归家静养,特命奴才将私库里的三根百年人参取出给娘娘送来,陛下说娘娘这病需要静养,切莫忧思过度。为解娘娘烦闷,特赐东珠两盒,玉如意两柄,步摇等首饰三盒,黄金千两。娘娘,这些都是出自陛下私库。另外陛下还命内务府送来阿胶,血参等滋补之物。陛下还说请娘娘务必好好将养身体,早日回宫,陛下等您。”
“嫔妾谢陛下隆恩。”
林润欲行大礼谢文帝赏赐,王奇急忙说道,
“娘娘,娘娘不必行大礼。陛下特意交代,娘娘身体抱恙,不必谢恩,身体为重。”
林润还是坚持行了个福礼。
“陛下疼惜嫔妾,嫔妾……铭感五内。劳烦内侍您转告陛下,咳咳……嫔妾会安心静养,早日养好身子。定,不负圣意。咳咳……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没有嫔妾侍奉于身侧,也莫要忘了按时用膳。”
林润软糯娇甜的声音中又带着些哭音,落在人心间直发颤。王奇也未能幸免。林润话音落下不一会儿,贴身婢女秋实便将被特制药水泡过的银两连同托盘一起置于殿外。
“劳烦公公跑这一趟,这是我家娘娘一点心意,还请公公莫要推辞。这些都用太医院开的药水泡过,公公放心。”
闻言,王奇胖胖的脸上笑出了几道褶皱,语气都格外的柔软了几分。
“这是奴才的本分。然得娘娘赏赐是奴才的福气,奴才谢娘娘厚爱。娘娘说的话奴才一定一字不差地把话带到,娘娘放心。娘娘安心静养,奴才这就告退了。”
“公公慢走。”
王奇一行人走后,林润顿感疲惫。婢女见状,立即将林润扶在贵妃椅处躺下,秋实给林润端上了早备好的参茶,林润喝了几口,舒了一口气。思绪又被拉回了昨夜梦中。梦中,文帝也派了王奇送东西过来。偏生林润正哭闹,也不曾留意文帝的东西。后来惊动了文帝和太皇太后,林润被强行送出宫。
“我这病生的古怪,倒是连累你们了。”
秋实闻言,立马跪下。春华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下。
“娘娘不要这么说。奴婢打小服侍您,您待奴婢的好,奴婢几世都还不清。太皇太后虽让您归家静养,但陛下特意指派王公公过来。可见在陛下心里,娘娘还是独一份的。娘娘放宽心,安心静养。”
“你说的这些本宫何尝不明白。咳咳……只是,我这病你也知。太医诊治说似是肺痨之症起,本宫这昭阳殿已然冷清了好一阵子了,咳咳……旁人都视本宫为洪水猛兽般,你瞧,宣旨的公公们恨不得不靠近这儿。若不是太医说离得远倒也无大事,陛下又存有爱护之意,本宫这昭阳殿怕是直接上了封条了。咳咳……然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本就不可轻易犯险。自诊断出来之日起,本宫就再未见过陛下。咳咳……如今又出宫养病,日后想得见圣颜怕是愈发艰难了。咳咳……”
秋实闻言连忙说道,“娘娘,陛下终归是念着您的。就算离宫静养,想必陛下也不会忘了您。娘娘切勿忧思过度,莫伤了身子。况且太医也只说似是肺痨之症,但奴婢和春华贴身伺候您这么久都不见有事,昭阳宫上下亦是无事。可见这病只是看似凶险,娘娘安心静养,定是没事的。”
“这般境况本宫自是会安心静养。咳咳……离宫静养……本宫身为宫妃,有陛下照拂,自是不必担忧。咳咳……只是本宫担心姨娘……若是……”
因担心隔墙有耳,秋实立马接话道,
“娘娘勿忧心,等回了府里,姨娘自是不会过分担心的。”
“咳咳……我这病,回府里怕是不易。”
春华闻言立马接话说道:“长公主殿下素来疼爱您,以前待您与福乐郡主也并无二致。想必定是会安排好府里一切,指派最好的医者给您的。”
林润看了春华一眼,不置可否,点头不语。春华暗戳戳地对着秋实略带挑衅和轻蔑的扬扬头,像极了斗胜了的孔雀。秋实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静默不语。
因着太皇太后懿旨,林润一行人午时前便已收拾妥当,出了宫。马车中的林润掀起车帘,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宫墙,随后轻轻放下了帘布。
林润几人的马车到达娘家府外时,大门紧闭。良久,吱呀一声,侧门打开,只见府内管家齐安走出,站定在门槛旁,行礼说道,
“请淑妃娘娘安,长公主得知娘娘归家,万分欣喜。然长公主和冯姨娘近日亦抱恙。尤其是冯姨娘,已然病了几日。长公主虽特意延请了宫中太医,但冯姨娘仍未痊愈。
得知太皇太后懿旨是让娘娘安心静养,长公主虽万分不舍,但也怕府上再过了病气给您。且府中吵闹,为娘娘身体康健着想,请娘娘移步京郊清怡院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