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八年,京城,大雪。
年仅十六岁的女帝刘倾城自那日在东郊狩猎落马昏迷醒来后不理朝政已经三日有余,丞相商暮顶着鹅毛大雪立在承乾宫门口,他本就身材掀长,又穿了一身藏青色长袍,更显得长身玉立 。
值夜的小太监三儿有些于心不忍,弓着虾米一样的腰过去劝:“丞相还是先回府吧,陛下她……”
三儿话还没说完,紧闭的殿门里传出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女帝略带稚气却十分暴怒的声音:“让他滚进来!”
三儿吓了一跳,他自女帝八岁登基之时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小姑娘软软糯糯,何曾有过这么大的气性儿,吓得他立刻就噤若寒蝉。
商暮倒是毫无异样,神态自若的走过去,推开殿门。
许是下了雪的缘故,此时虽已入夜,但刘倾城在大殿里关了太久,商暮这一推,殿外的雪色映着天上的月色,白茫茫的一片光,照得大殿之上,衣着繁复的刘倾城差点睁不开眼。
“臣,商暮,参见陛下!”
男人的声音像是大漠晴好的天空,干净,悠远,在这空旷的大殿之内回荡。
刘倾城半眯着眼,看着大殿中央立着的男子,男子身材挺拔,眉眼如画,虽然弯着腰,但不卑不亢,不愧出身于三朝元老,满门忠烈的商家。
“寡人让你滚进来!”刘倾城抓起龙案上的一方笔洗对着商暮的脑袋狠狠的砸了过去。
商暮不躲不闪,厚重的笔洗把他的额头砸了一个窟窿,鲜血瞬间糊了半张脸,他抿着唇,一言不发,那双微褐的眸子透过血雾冷冷的盯着那身居高位的女子。
“你可知寡人失忆了?”刘倾城站在九阶之上,叉着腰,气鼓鼓的问。
“知道!”商暮沉着声音回答。
那日落马之后,刘倾城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醒来后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前不久的司马军一案,不记得四皇子,哦不,现在应该叫摄政王了,也不记得他这个当朝丞相,甚至不记得自己就是大印国的女帝。
太医们轮番检查,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开了一大堆的汤药,可药是吃了,这女帝的性格也大变了,往日里对商暮言听计从的小姑娘,如今见了他就恨不得咬他一块肉下来一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那你还来干嘛?”刘倾城更气了,她觉得商暮就是故意来给她找不痛快的,她越是不想见他,他就越往她跟前凑。
“臣来劝陛下尽快恢复早朝,还有……”商暮话说一半,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
“还有,尽快选一位王夫,诞下子嗣,以保我大印江山,万世延绵。”商暮不卑不亢的说完,刘倾城恨不得再在他脑袋上砸个窟窿。
“你是觉得寡人不堪重任?想寡人诞下子嗣,另立傀儡?”
“不是!”
“大胆!”
商暮跟刘倾城几乎是同时开口,此时,商暮头上的窟窿还在往外冒血,小三儿大概是怕他失血过多死了,刘倾城会因此落下一个滥杀忠良的骂名,顶着大殿里极低的气压过来,用手绢按住了商暮额头上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劝道:“丞相还是别说了吧,陛下她,失忆了,等她想起来,定会知道你是为她好的。”
文景帝当年传位给年仅八岁的刘倾城,临终前将年幼的女帝托孤给三朝元老,满门忠烈的商家,商暮的爷爷商禹即是帝师也是前任丞相,刘倾城跟商暮说起来也是师承同人,她若杀了商暮,别说商家人不服,只怕是满朝文武都会跟着心寒,天下人也只会骂刘倾城是个昏君。
刘倾城在气头上,可小三儿是先帝从小选拔的,他的存在就是阻止刘倾城犯错。
冷静下来的刘倾城当然也想到了小三冒死前来规劝的原因,她现在,不能杀商暮。
“好,你不是让寡人选王夫吗?寡人就选你!”
她既然是女帝,不能杀他,还不能把他放身边折磨他吗?
“不行!”商暮几乎是立马否定了。
“放肆”虽说她这个女帝政权旁落,身边虎狼环视,可竟然连立个王夫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商暮自己用帕子按着额头,沉默如水,小三儿看他这样,急得对着刘倾城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按祖例,丞相是不能做王夫的,怕陛下任人唯亲,更怕后宫专权乱政。”
“请陛下另选王夫。”商暮背脊挺的笔直,这时候了还敢进言,倒真有几分傲骨难驯。
“你滚!”刘倾城压抑着自己,在自己拔刀杀他之前让他离开了。
商暮走后,刘倾城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大殿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醒来就变成了大印国的女帝了,前世,她本是大将军司马奕的嫡女,爱慕大印国最不受宠的四皇子刘子业,帮他征战沙场,屡建奇功,稳固了他在朝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本以为他会娶自己,可谁知他成为摄政王,大权独揽后,竟诬陷她通敌卖国,判处她车裂之刑,而商暮为了让司马家跟刘子业互相残杀,将她被判刑的消息故意穿到了塞外即将与北国大战的大将军司马奕耳中,父亲为了救她,提出以虎符交换,谁知道刘子业背信弃义,司马家被抄家灭族不说,十八万司马军也全部葬身火海。
她本以为这血海深仇永远都无以为报了,可没想到自己竟然重生了,还是重生到前世她最不看好的女帝身上。
虽说是女帝,可早就没了实权,得亏有商家这一脉保皇派的支撑,可商暮手上也沾染了十八万司马军的鲜血,她恨刘子业,也恨商暮。偏偏目前奈何他们不得,所以她只能装失忆,一步一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