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残角月如钩,淡淡月影为亭台楼阁蒙上一层轻纱,寂静的夜不安分的人。
朱沅轻轻推开窗,探头向外看了看,左右无人,腾身跳起,身形恰似一只灵猫。
变故就在一瞬间,风动,一道身影无声无息袭来。
朱沅来不及反应,就被来人蒙住口鼻一把拖回房间。
她呼吸一窒,只觉脸颊处冰寒刺骨,身子像是被铁箍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朱沅又惊又怒,掏出袖管里的匕首,反手刺向对方下腹。快捷狠辣,毫不留情。
哪知对方像是熟知她的招数,错身劈手夺过匕首,右手轻轻拍向她后背。
朱沅重心不稳,踉跄几步扑向桌子。桌子受力前倾,贝壳做的匣子掉到地上,“砰”一声脆响,龙眼大的夜明珠滴溜溜滚了一地。
房间顿时亮了,那些珠子,犹如黑暗夜空镶嵌的星子,发出银白的光华。
一招不中,朱沅反应也快,拔腿就向外跑。
“是我。”墨阳皱眉,随即有点迷惑,打量四周问:“你宫里都是死人吗?这么大动静猪都惊醒了。”
朱沅惊得一个趔趄,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眼前是蓝衫玉冠器宇轩昂的俊逸少年。
“你,你怎么来了?”她眼眸晶亮,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惊喜。
墨阳扫一眼朱沅,见她如墨长发高高束起,衬的瓜子脸纤巧精致,眼波盈盈流转,似嗔似喜,说不出的秀美清丽。
他心神一荡,只觉此刻的朱沅别有情态。
再看她黑衣短襟一身利落,墨阳不赞同地皱眉,道:“一身的江湖匪气,你这个样子,怎么嫁人?新郎可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玉郎陈羽笙!”
“那又怎样?谁稀罕嫁他?”朱沅勾起红唇,不耐烦道。
墨阳摇头,靠墙而立,“原来你这是在逃婚,可为什么?你有更好选择?”分明置身事外的态度。
朱沅不可置信地看向墨阳,这货趁火打劫,逼她表白?
罢了,她心一横,低下头去,诺诺道:“你带我走吧。”说罢,脸颊滚烫,白皙的脸蛋撒上淡淡嫣红。
哪知墨阳勃然变色,将窗户掩上,扯着朱沅手臂将她按在椅子上。
朱沅仰着脸看着眼前人,丰神俊朗一如从前,只是他眼神冷漠异常。
墨阳微微俯身,眼神锐利盯着她,道:“希望公主殿下明白,你看到的江湖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样子。烟火红尘暗处弱肉强食,凭你,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不是还有你吗?”朱沅心想。
只是此刻的墨阳太陌生,漆黑的眸子有着洞察一切的邪气,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少女的矜持不允许她再次示弱,她冷下脸,问:“你平常最不耐烦跟官府打交道,今日来宫里做什么?”
原来他深夜闯宫,并不是知晓她被赐婚带她远走高飞的。
一腔热血冷下来,原是她自作多情。朱沅羞怒交加,脸色青白玉容惨淡。
墨阳见她羞恼,踱步走到桌子另一边,“你父皇在安排后事,朝堂后宫,他已经掌控不住了。嫁给陈羽笙,是他给你最好的归宿。”
朱沅一贯逆反,与人往来非黑即白。既然拒绝了她,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她目光猝然一动,紧紧盯着墨阳,语气就带着愤恨:“你一个江湖草莽,砍砍杀杀也就罢了,朝堂那些你又懂什么?”
墨阳面沉如水,眸光中有复杂光芒微微闪动,犀利又深邃。
良久,他轻轻叹口气,语气温柔克制,“前几日我在关岭救了一个人,他父亲是潼关守备,因督战不力被斩首。如今,潼关守备换成端王朱标心腹许安山,出了名的酒囊饭袋。”
话题转的生硬,朱沅心知墨阳从不说废话,耐下性子静静听着。
“阵前换将,排除异己的手段如此狠辣,只怕萧千度还没打过来,舜国自己都灭了。”
朱沅吓了一跳,“萧千度是哪个?”
“萧国大皇子,领兵攻打潼关的就是他。”墨阳正色道。
朱沅白着脸猛地站起来,慌乱地说:“我去见父皇。”
墨阳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臂,忍耐地低语:“如果真到需要你提醒你父皇的地步,舜国早就灭了。他什么都知道,才急忙赐婚寻一个安稳之所安置你。你父皇他真心爱护你。”
“你乱讲!舜国根基稳固,百姓安居乐业,都是我父皇励精图治......”朱沅怒极,眼神喷火烧向墨阳。
“那是你,一个闺阁女儿眼里的舜国。”墨阳抬手打断她,“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如今的舜国四分五裂,杀戮不止,改朝换代或许就在眼前。”
他垂眸望着她,一脸悲悯。
明明是大逆不道该杀头的话,可朱沅不由自主就信了他。早年在江湖游历,跟着墨阳,有种天塌下来他顶着的信赖感。
她沉溺在他温柔地注视里,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墨阳勾唇,似笑非笑扫她一眼,转头看向窗外,“大厦将倾安有完卵?至于我,皇子夺嫡与我何干?可萧千度攻进来,一寸山河一寸血,只能殊死一搏。”
朱沅看着墨阳,他眉目间英气逼人,神情却带着玩世不恭。恍惚觉得从前陪着她江湖历险的墨阳回来了,今晚的他怪异又陌生,让她十分烦躁。
她咬唇,坚决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与你并肩作战,至死方休。”
墨阳毫不迟疑摇头,嗤笑道:“并肩作战?不存在。事到如今我也不屑瞒你,之前数次救你,不过是知道你身份获取筹码,背后的交易你一个小女孩知道什么?”
朱沅气血翻滚,颤抖着手把藏在身上墨阳送她的东西一样样丢给他,瓶瓶罐罐倒真不少。
她虽然幼年丧母,亲情略有缺失。可也是朱禅捧在手心长大,今天一再吃瘪,起了跟墨阳恩断义绝的心思。
墨阳一一接过,看她声色俱厉,但眸子噙泪神情带着三分委屈,心里一软,柔声道:“总之,你好自为之。”
朱沅抹一把泪,冷声道:“你起开,我不耐烦理你。”
忽然听得外间宫女玲珑诧异地声音:“公主,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