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怜死了。
她是大宣的皇太后,交代完后事,她闭上眼沉入长眠。
然而堕进黑暗仿佛只是一小会儿,姜颂怜便又睁开了眸,明亮的日光自竹帘缝隙中照进来,刺得她眼疼,忙抬手遮住双目。
“小姐醒了,口渴了么?”
贴身丫鬟鸢儿斟了茶搁在小几上,过来扶她。
姜颂怜诧异地望着鸢儿,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鸢儿早在十几年前,她逃出国公府那天晚上,便为她挡了一剑殒命了,怎么会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哪儿?”绝不是地府,地府没有这么亮吧?看着倒像是在马车的车厢内。
鸢儿摸了摸小姐的额头,答道:“在车上啊,咱们去金光寺上香来着,小姐睡糊涂啦?”
“金光寺?”姜颂怜捏了捏眉心,尘封已久的许多记忆刹那间复苏。
她猛地顿住,拉住鸢儿的手,急促地问:“现在可是昭武十七年?”
“是啊,小姐怎么了?”鸢儿这下真有点慌了。
姜颂怜瞳孔骤然一缩,捏紧了袖中的素手,她重生回到了十八年前?
弟弟尚未被毒死,母亲还没被父亲杀害,外祖一家也还好好的,没遭诬陷通敌诛灭全族!
前世就是她去金光寺上香这天,假弟弟颂礼演了一出苦肉计陷害她的亲弟弟颂义,在父亲做主下,将其送到了平山寺诵经思过。
不到半个月,姜颂义便在寺中猝然死亡,对外一直说是染了重疾而亡,后来那天夜里,伪君子父亲突然翻脸,亲手杀了发妻后,又要杀她这个女儿,那时才道出真相,人是被他派去的心腹灌了毒药毒杀的。
多年来被养在二婶名下的堂弟姜颂义才是她的亲弟弟,她和母亲疼爱了多年的姜颂礼实际是二婶的亲生儿子,是二婶与父亲苟且生下的孽种。
当年两个孩子在同一天出生,父亲趁着妻子昏睡,悄悄把孩子掉了包,早在二叔还活着时,他这个大哥就与自己的弟妹私通了。
“不去了,我要立刻回京。”
姜颂怜掀帘下了车厢,牵了匹马,翻身上去,回头对鸢儿等人道:“我先走一步,你们自己回去。”
“小姐!”
鸢儿刚下车,姜颂怜已经打马远去了。
出什么事了,小姐这么慌慌张张的?
快马行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姜颂怜终于赶回到梁国公府。
她一下地,握着马鞭便往府里跑,正好在二门上撞见刚受了家法,被五花大绑着,将要送走的姜颂义。
“放人。”姜颂怜打量了姜颂义两眼,冷着脸命令两个小厮。
小厮昂然道:“这是老爷的意思,大小姐还是别插手的好,不然……”
一语未完,呼哧一声响,马鞭落在那小厮身上,抽出一道带血的鞭痕。
“放人!”
两个小厮吓坏了,赶忙把手撒开。
姜颂怜把姜颂礼接住,亲手为他解了绑,扶他到近处的石凳上坐。
“堂姐,我没有、我没有伤害颂礼,我真的没有。”姜颂义扯住姜颂怜的衣袖,瘦弱的身子打着颤,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与姜颂礼同岁,但由于常年被“亲娘”苛待,个子却矮小得多,性子又怯懦,平常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我相信你没有。”姜颂怜轻抚他的脊背,不禁湿了眼眶。
如果她能早点重生就好了。
“别怕,我会还你清白的。”
姜颂义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面庞露出感激之色。
“怎么还不送走?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身穿宝蓝色缠枝花纹袍服的美妇从里面出来,柳眉紧蹙,瞪了眼小厮们。
姜颂怜抬头看过去,眸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二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送走自己的儿子?你倒一点也不像当娘的。”
苏氏神情一滞,顿了顿,绽开笑脸道:“颂怜不是上香去了么?怎么回来了?快去瞧瞧你弟弟吧,被这逆子砍了好几刀,都伤得下不来床了。”
连装都不装一下。
其实前世姜颂怜也做过许多猜测,为何二婶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凉薄,反倒是待姜颂礼颇为慈爱,只是她再大胆,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颂义说了,他没有伤人。”
苏氏剜了躲在姜颂怜身后的姜颂义一眼,恨恨地道:“这孩子最会狡辩,你怎么能信他呢?”
姜颂义神色黯淡地低下头去,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往下滚。
母亲讨厌他,他早就认清了现实的,可为什么还会伤心呢?
“行了,别耽搁了,赶紧带出去。”苏氏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吩咐道。
然而几个小厮一动也没敢动,只讪讪地望着姜颂怜。
苏氏顿时大怒:“看她做什么?我下的令还要经过一个晚辈同意不成?”
小贱蹄子,从小就喜欢跟她对着干,多少次在她管教姜颂义时出来搅和,害她没脸,若非时机还不成熟,她们母女对姜家还有利用价值,现在就把她连同她那个贱娘一并收拾了!
“二婶好像忘了,你只是寄居在国公府,并不是这里的主子,要发号施令耍威风,回你自己家去。”
“你……”苏氏立时气红了脸。
她原来居住的那座宅子十几年没住人,早破旧了,何况本就又小又寒酸,仆人都请不起,配不上她高贵的气质,她以前还不愿意住呢。
“走。”姜颂怜牵着姜颂义,进门往里头去了。
这会儿姜颂礼刚换完药躺下,梁国公与沈氏还没走。
见姜颂义折返回来,梁国公一下便火了。
“带这个孽畜回来做什么?还不送走?”
苏氏快步走来,绞着手帕道:“是要送走的,颂怜非不让,说颂义是冤枉的。”
梁国公闻言立马朝姜颂怜瞪视过去,板着脸叱道:“他差点要了你弟弟的命,你还说他冤枉?你这姐姐是怎么当的?”
“老爷,怜儿多半也是看颂义可怜,一时心软,才把他带回来的。”沈氏连忙出来为女儿说话。
她原也不赞同送走姜颂义,孩子是要教育,但一味严惩不是办法,得跟他讲道理,耐心引导才是。
梁国公皱眉道:“他可怜,礼儿不可怜吗?”
沈氏欲说什么,却忍不住捂着胸口嗽了几下。
“娘,”姜颂怜眨掉眼中的水雾,过去扶住母亲的手,让她坐回去,“这事儿您别管,我来解决。”
母亲身体一向不太好,她得赶紧把这些糟心事清理了,让她少操些心。
这一世,她要将身边的人都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