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不论材质还是做工都极其普通的珠钗,普通到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据说母亲当年视若珍宝,母亲生完我便过世了,父亲将其小心珍藏,之后终身未娶。没想到这会儿被我给翻了出来。
我看着这珠钗,思绪万千,母亲在我的记忆里是模糊的,但仿佛又是似曾相识的,一想到母亲我就会有这种莫名的感觉——我又开始有点儿头晕了。
这种眩晕一阵儿就好,虽然对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有某种“头疾”,担心自己很快也会随父亲而去。是的,父亲在三年前因病去世了,我从此成为了孤儿。靠着父亲买牛肉的家底儿和邻里的百家饭、以及偶尔找的零工,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愈发世事圆滑,早已没了少女的无忧与纯真。
如今,家底儿已经被我翻了又翻,除了这只珠钗,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了。可这,毕竟是母亲的遗物、父亲最珍视的东西啊!
经历了一阵儿思想斗争,我轻叹一口气,算了,反正这珠钗也值不了几个钱,还是留着当个念想吧。
我拿着珠钗,转身准备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柜子上伸出来的刀伴儿,那刀落下,正巧将我的左侧手背处划开好大一个口子,登时鲜血直流,我“啊!”地叫出了声,感觉整个手臂都钻心地疼!然后听到“哐啷”“哗啦”的声响,珠钗和刀几乎同时落到了地上。那是父亲用来宰牛的刀。
我咬牙忍着疼痛,弯腰捡起地上的珠钗,用嘴轻轻吹了吹,又仔细看了看,还好、还好,没有摔坏,然后小心将其塞到胸前的衣服里,这才抬头四处搜寻可以处理伤口的东西。
这一幕刚好被进来找我的隔壁陈嫂看到,“诶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快快,我给你包 ——”
我一听到陈嫂那心疼的关切声,扭头朝她看去,一时竟然湿了眼眶,嘴里却还在有气无力地说着“陈嫂,我没事儿、没事儿~”。
然而,陈嫂的话音以及焦急心疼的表情却戛然而止,紧接着面露惊讶、然后忽地变为惊恐万分!我看见陈嫂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只手掩着已经张大的嘴巴,另一只手直直的指着我受伤的胳膊,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句:“妖、妖怪啊!”喊完便转身夺门而去了!
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眼看着陈嫂消失在大门口,才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地方。只见我手背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这么一会儿已经恢复大半儿了!这回轮到我自己也像陈嫂那样了,先是惊讶、再是惊恐!
我出于本能地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刚才受伤的地方,竟然光滑如初,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伤口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些许血渍了!怎么会这样?我抚摸受伤处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变成狠命地揉搓起来,直到把血渍完全搓掉,也没有看到一丝伤口、甚至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可是,看到这一幕的陈嫂、以及被陈嫂奔走相告的村民们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于是很快我就被邻里传成了一个被什么鬼怪附体了的妖精,甚至还被传言父亲就是被自己的妖怪之身给克死的,到最后竟变成了我为获得此等妖术而牺牲了自己的父亲……诶?这就是以讹传讹了吧?
于是曾经教过我读书写字的书生不再对我以礼相待、曾经待我如女儿般的陈嫂不再对我关心照顾、曾经儿时的玩伴全部对我避之不及、曾经那些关照过我的邻里乡亲都离我远去,对我害怕恐惧。一时间,我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以至于我也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人还是妖了......父亲过世后的浑浑噩噩、再加上突然发现身降异能的惶恐和茫然,以及如何面对漫长未知未来的恐惧,令我心如死灰,被迫离开这个我出生、成长的地方,从此埋藏好这个秘密。
这一年,我十八岁。
站在村口,我看着曾经熟悉的村庄,低矮的木质房子、破旧的茅草屋子,错落在这条充满灰尘的主干道两旁。我视线可见的,只有张铁匠一人,他正抡起赤膊在铿锵打铁,铁块坯子闪烁着通红通红的光,仿佛红宝石一般,隔着那么远好像都灼到了我的眼睛。
我摸了摸贴身放到胸前的珠钗,往肩头拢了拢包裹,转身离开。再见了,我的故乡!
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野路间,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自己要怎样过活?伤口可以自我恢复又能怎样?那又不能当饭吃,没饭吃不一样得饿死!唉!
“站住!” 突闻一声大喝,吓得我一激灵,眼前猛地窜出几个彪形大汉,手中都拿着铁环大刀!
我被这情景吓得一懵,才反应过来,我这是遭了山匪了!我曾听书生说山匪“穷凶极恶、逞性妄为”,遇到了是要送命的!我怎么走之前没想到这茬呢?
于是我本能地掉头准备跑路,刚转身却发现身后也站了三个山匪,再回头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包袱拿过来!”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朝我吼道。 我害怕不已,眼看着自己被围住的圈子越来越小,只好哆哆嗦嗦地把包袱递过去。
“大哥,我、我没钱……”我话音还没落,那男人便一把拽过我的包袱,野蛮地扯开外面包裹的布,将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倒了出来!
我胆战心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物和几块口粮散落一地,心疼不已。我还没找好出路呢,这么点儿口粮就没了!
“蹲半天劫了个穷光蛋!”那男人气狠狠地把布摔到地上,回头愤愤地对同伙说:“咱们都蹲了一整天了,什么都没搞到,总不能这一天又白来了吧?”那一群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 然后一齐恶毒地看向了我,握着刀的手都抬了抬,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完了完了完了。。。。这群山匪是一无所获之后要杀我泄愤吗?我今天是要挂这儿了吗? 我绝望地跌坐到地上,扭过头紧闭双眼,颤抖着,在不安和恐惧中等待那一刀的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