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女郎

已是隆冬天气，马车内的莫翦柔身上披了两件裘衣也难御她身体的寒气。刚才她强制压住咳声，憋得满脸通红。然而因为冷，她嘴唇又没有一丝血色。她整个人缩卷在裘衣内，身体微微颤抖，手从裘衣伸出，递给身侧的侍女手炉。

侍女接过手炉，准备掀开帘子时又听柔弱无力的声音道：“新铃，让莫远去看看他们石斛粥熬的怎么样了，给我盛一碗来，再叫衍伯过来替我把把脉。”

“是！”侍女应了，钻出马车，对驱马的青年男子传达了主子的意思。

莫远跳下马车，来到第二辆马车跟前，听到里面衍伯正在跟婢女随从倾诉背井离乡之苦。

“衍伯，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咱们蜀北还有什么家眷？”莫远钻进马车，将手中的火炉交给一名婢女，冲正座白胡子的老头打趣道：“衍伯，莫非你在王府外头藏了什么相好的？”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小的可别来顽我。”言罢，衍伯问道：“主子身体怎么样了？”

“才说要请你过去看看呢……”莫远道，吩咐另一名婢女，“新铃，盛一碗石斛粥给我。”

“进城前主子才吃了两碗粥，这才进了城。怎么，主子这会儿又饿了？”衍伯问。

说起他们主子，衍伯和莫远忧愁起来。

莫远摇摇头，拿了换过炭火的手炉和粥碗之后便下了马车，衍伯也跟着下了马车，追上莫远，嘴凑近他耳边，低声嘀咕：“郡主这身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不一定。‘境靖之战’世子重伤昏死过去了，不然，怎么着也不能让郡主代替走这一趟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打小身体就不好，这次要不是烲绚太后相逼，王爷和王妃岂会愿意让郡主顶替世子入京？这件事要是做得好便也罢了，要是稍有差池，被烲绚太后抓住把柄，那咱们莫王府可是要被株连的。”莫远声音压得极低，说完这些话，他感受到自己胸腔内燃起一股怒火，让他有种恨不得兵临劢京城下的冲动。

“进去吧，再不进去粥要凉了。”衍伯拍拍莫远的肩膀，先行走上前。

衍伯的话犹如一股凉风，暂时熄灭了莫远胸腔的怒火。他急忙走上前，这时马车内传来莫翦柔剧烈的咳嗽声。

已经上了马车的衍伯急忙钻进车厢，轻唤道：“主子——让老朽给主子把把脉？”

侍女新铃给莫剪柔喂了热水袋中的水，莫翦柔才缓过了一口气，弱弱地点点头，伸手给衍伯，一边冲躬身钻进车厢的莫远道：“让新铃喂粥给我喝，我又饿了，总是觉得没力气。”

“是。”莫远应着，将粥碗递给新铃。

衍伯把了脉，道：“主子路上寒气入肺，再加上原本身体就属寒，只得是安置好了，免受寒气才行。”

莫剪柔连续喝了几口粥，缓了缓，苦笑道：“到了劢京即刻要进宫面见烲绚太后和圣上，哪还有时间养身体？”

“主子能来劢京已经是给烲绚太后极大的尊敬了，这已是到了劢京，太后怎么能不顾主子舟车劳顿的辛苦，还不让主子歇息几天呢？”

“莫远，休要说这样的话，咱们已经进了劢京，以后说话做事需得更加谨慎小心才是。”莫翦柔嘱咐罢闭上眼睛养神，莫远和衍伯也不再说话。

马车行驶了许久，莫翦柔迷迷糊糊听到外头女子的惨叫声。她睁开眼睛，问道：“到哪儿了？”

听到问话，莫远偏过身去掀窗帘，太阳光从半揭的帘中射进来，晃得他立马闭上眼睛。

阳光洒在莫翦柔精白的裘衣缎面上，折射出温暖的光芒，落在莫翦柔恹恹无神的眼眸中。莫翦柔眼前一亮，整个人有了精神，问道：“街上发生了何事？我怎么听到有女子呼救的声音？”

缓了缓，莫远眦眯着眼睛望向窗外，看到远处两街相交的街中心一群人围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莫远，你扶我下车看看。”莫翦柔吩咐，坐了一路的马车，她感觉身体快要疆住了。

“可是，主子的身体……”莫远放下窗帘，劝道：“我下车看看，主子在里头歇着。”

“我下去走走！”莫翦柔褪去身上盖的裘衣，起身催促：“走吧，去看看。”

“好吧。”莫远无奈，只好自己先下去，再跟新铃扶莫翦柔下车。

自家主子都下去了，衍伯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待在马车内，便也跟随着下了马车。

主仆四人朝人群围堵的方向走去，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呵斥：“本王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识好歹也就罢了，还敢咬本王？”

呵斥声未落，紧接着就是一阵拳脚相向。女子呼声戚戚，求饶无果后只能咬牙受着。

莫远前头带路，推开人群让出一条道，让莫翦柔走上前。

“贱女人——”

莫翦柔站定，但见奇装异服的男子抬脚踢向女子小腹，口中骂骂咧咧。

“打女人算什么东西！”莫翦柔愤愤不平。莫远早领会了意思，几步上前，抬脚踢向异族男子抬起的脚上，却不料这时男子弯下腰掌掴女子。男子这一弯腰，莫远的脚便落在了男子的小腹上，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正中男子额心，男子“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二王子——”随从扑上去摇了摇异族男子的身体，见没有动静后一个随从手伸到王子鼻孔试了试鼻息，大惊失色喊道：“二王子死了……二王子死了……”连喊几声，其他随从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住莫远，大喊：“你杀了我们二王子……你杀了我们二王子……”

莫远本想阻止那王子欺负女子，哪成想一脚下去竟会要了性命，瞬间无措起来。

“主子……”衍伯吓得声音打颤，在莫翦柔耳边问：“这可怎么办？”

莫翦柔和莫翦衿是一对龙凤胎，莫翦衿早莫翦柔一个时辰出生，但只这一个时辰，莫翦衿生下来便要比莫翦柔重上两斤。似乎在娘胎里所有的营养都被莫翦衿抢走了，而莫翦柔生下来只有巴掌大个，因体质寒凉差点没养活成，更是从吃奶开始大夫就让奶娘喝药，同奶水喂给小翦柔。

蜀北位于大湵国北境，四面环山，以牧马种植为生活。蜀北男女性格豪放，皆擅骑马练武。莫翦柔却因身子弱，五岁的时候，为了缓解女儿整日待在房中的苦闷，莫王爷便请了先生教她识字。

反之，儿时的莫翦衿已经开始舞刀弄棒，跟同龄孩子打架。

兄妹俩十五岁的时候，莫王爷送莫翦衿到潇南名震天下的佰子老先生处求学，而莫翦柔因为离不开药罐子继续养在家中，但是这个时候的她读过诗经论语，已经对兵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三年后莫翦衿求学归家，恰逢蜀北边境的靖国进军侵犯。莫翦衿领兵迎战，因蜀北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才未能让靖国得逞。

但是不久后，靖国竟然破山而入杀进蜀北尜城，还好莫翦柔急出一计退了敌。

三年后，兄妹二人合计，由莫翦柔制定了一则攻城计划。莫翦衿领兵攻入靖国，靖国亡，但是莫翦衿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蜀北世子攻占靖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湵烲绚太后耳中，届时，大湵五王之乱才过去三年。烲绚太后平了五王之乱后自然而然地扶持三位皇子中性格最为懦弱的晗王继位，而烲绚太后辅政。

蜀北占领靖国不到三个月，蜀北王府收到了烲绚太后亲笔书写的信笺，莫名邀请莫翦衿进京小住。

说是进京小住，实质上还不是因为“五王之乱”时，潇南王和厺东王皆有自立之心。后来虽然平了“五王之乱”，各王侯之间自立之心收了不少，但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又怎叫烲绚太后不忌惮？

莫翦衿重伤无法下床，但是又不能让烲绚太后知道骁勇善战的蜀北世子重伤垂死的消息。否则，没有了忌惮，烲绚太后灭了蜀北莫王府还不是一声令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