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绕茗香

淅淅沥沥的雨下到半夜，书茗把被子紧了紧，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明天路上又是湿哒哒的，烦死了。”窗户也被风吹得砰砰作响，书茗觉得更加烦躁，翻了个身，终于缓缓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难得的，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直照在书茗的窗台边。细长的手指在发间翻飞，长长的辫子就逐渐垂在胸前，辫子最底下扎着前两天新买的头绳，黑色的绳子两头坠着两颗红色的豆子，远看像辫稍开了两朵艳丽又胆怯的花。“你把今天的点心送了，就去学堂，不要贪玩，再迟了，先生要打你手心的”，母亲把餐盒递到书茗手上，悄悄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向父亲的背影那边斜了一眼，书茗噘着嘴，趁父亲没回头赶紧提着盒子跑出去。

巷子里坑坑洼洼的地方，都窝着昨夜的雨水，印着阳光，金灿灿的，一条巷子看过去，像落了一地的太阳。书茗于是很开心的踏着这些太阳，往闽知家里去，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闽知家院子的侧门被轻轻打开了，他家的胖妈妈提着篮子准备出去买菜。“秦妈，秦妈，等等关门，我要进去送东西！”书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子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拉住了秦妈妈的手，脸上挂着笑。“你又是这样蹦蹦跳跳的，刚落过雨，当心摔跤。燕子在里面小厨房，你把东西提进去给她。” “我这就提进去，今天还要去学堂” “少爷已经去了，你不要在院子里嚷他，别人听见了，又要说你的” 书茗低了头，一时没搭腔，又点了两下头，推门进去了。

送完东西从侧门出来，正往学校去，却在巷子口见到了闽知。“你怎么还在?秦妈说你早走了”“我早出门，在这边等你一起”​闽知轻轻答。书茗还没走近，只远远的觉得闽知背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低着头迎上去，走到闽知身旁时，才抬眼看他，“走吧，再迟了，要打手心”，两个人朝前走，地上的两道影子被拉的很长，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

下了学，闽知抓起包就朝外跑，身后的几个同学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哄笑，“闽知不知道赶着去见哪个佳人！跑得这样快！”，闽知回过头朝他们啐了一口，乐呵呵的跑远了。

赶到书茗上课的学堂巷子拐角，他才停下，急忙忙的把衣服扯平，理了理头发，一转过巷子，看到两条麻花辫在翻飞，发梢的两颗小红豆在夕阳底下闪闪发光，书茗从巷子头蹦蹦跳跳的转身，看见呆呆的闽知，笑呵呵的叫他“你下学啦，今日先生讲了什么？”闽知没说话，只笑着看她，书茗的脸渐渐红了，只往前走，闽知跟在她旁边，轻轻说道“讲了苏东坡的诗，读来潇洒自在，很有妙处”

刚进家门，书茗就闻见母亲今天做了清蒸鱼，上面撒了细密的葱丝，拿豉油一淋，满屋子都是香味，书茗轻轻放下包，想吓母亲一跳，刚靠近里屋门口，听见父亲压低了声音在同母亲说话“今天那边院子管家过来订点心，说要宴客，订了不少”父亲边说边在盆里仔细的洗手，母亲没有转身依旧在灶台边忙碌，“宴客？不曾听说他家有什么事？”“要搬家了，说要送闽知少爷去留学，家里老夫人去年也去了，就不在这里住着了。”“啊，是听秦妈提过，那家老爷早想搬走，这边地方偏，于他生意不便，只是从前老夫人在，离不了故乡，这一下要搬，竟这么快”父亲拿着毛巾把手慢慢的擦干了，将母亲做好的菜端到了桌上，回身又继续说道“别跟书茗提起，免得她不开心”“晓得的，她学堂也马上要上完了，她舅母说等她放假，叫她去乡下玩几天，她一玩起来，自然就不记得这些事了”

第二天一早，书茗眼睛有些红肿，母亲叫她吃早饭，她只喝了几口粥就出门了，说要去学堂背书，母亲笑着嗔她“眼瞧着要放假了，竟爱读书了”书茗没说话，快步的出了门，怕闽知在巷子口等她，红着眼饶了路去学堂。一整天下来，书茗都觉得头昏昏的，先生讲的课她倒一句话也没听清。晚上到家，晚饭也一口吃不下，到了深夜，母亲睡前来看她，才发觉她发烧了，整个人发烫，脸色惨白地流着虚汗，父亲急急忙忙的去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最近冷热交替，也许是热伤风，内外不调，赶紧抓了药剂让父亲煎给她喝下，嘱咐清淡饮食好好休养。

书茗本来身体不错，但不知怎的，这次一病竟然迟迟不好，没能去乡下舅舅舅母家，连放假的事都是学堂的朋友来家里告诉母亲的，拖了有半个多月，才有点精神，一天下午吃完饭，暑气消了不少，书茗便摇着扇子到巷子里散步，走到闽知家附近的巷口，夕阳依旧照在巷口，闽知家的大门紧锁，陈旧的锁头斜斜的靠在木门上，映射着残阳的光，也印在书茗的眼泪上，书茗的泪滴像闽知离开前的那场雨，淅淅沥沥的，安静无声的从眼眶掉落顺着脸颊慢慢滴到石板地上，慢慢的，书茗的哭声才从掩面的扇子后面传来，呜呜咽咽的回荡在空空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