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似刀,晚霞如血。光秃秃的枝丫兀自指向苍天,仿佛是要诘问。而天边云卷云舒,最后一缕日光也隐没在了云层后面。
夜,逐渐将大地笼罩。
“爹!哥!”楚攸宁愣愣地看着直直倒在她面前的人,浑身血液如同倒流。
这是一场屠杀,惨无人道。传旨的太监静静站在一旁,他方才已宣读了圣旨,如今便是要奉命监督这一场屠杀。
镇远将军通敌叛国,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那太监尖利的嗓音还萦绕在耳边,楚攸宁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去的亲人,直到这一刻,依然无法接受。
爹爹与兄长常年镇守边关,今日才奉了旨意回京,没曾想,一回来,等待的却是这样一份圣旨。
面前刀光一闪,她看着一个士兵对姐姐拔出了刀,几乎想也不想地,扑了上去。
“妹妹!”耳边传来姐姐的惊呼声,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宣旨的高公公冷冷地制止道:“楚氏幺女,已身为太子正妃,故免于死罪。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此休弃,贬为庶民。”
这话如同又一道惊雷,将楚攸宁震得愣了一愣。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先前被她挡住的那名士兵猛地将她一脚踢开,她没有防备,那一脚的力道又极重,她被踢得摔倒在一旁,身上沾染的,是哥哥的血。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姐姐的惨呼声,楚攸宁愤怒地从血泊中爬起来,冲到那士兵面前,他正将刀从姐姐身上拔出来,咧着嘴,挑衅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又将刀捅入了一个丫鬟的胸膛。
楚攸宁浑身失了力,软软地跪倒在父兄的身旁。
父亲是护着哥哥而死的,两人的尸体被同一把刀贯穿,双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父亲、哥哥、姐姐……这偌大的将军府中,她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她,顶着个太子弃妃的名头,求死也不能。
夜风愈发冰冷刺骨,楚攸宁却如同失了魂一般躺在血泊之中,动也不动。
她亲眼见证了整个家族的覆亡,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从天堂掉到地狱是什么感受?楚攸宁如今懂了。
昨日她还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得知父兄今日要回来的消息,特地赶了个早。
只是尚未寒暄几句,圣旨便随之而来。
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她睁着眼,无边夜色将满庭血色遮盖。却遮不住浓郁的血腥味。
楚攸宁睁着眼,但眼泪早就已经干涸。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楚攸宁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这里,身边忽然站了两个侍卫。
她的眼珠子极缓慢地转过去,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两人。
是太子府的侍卫。
她如今的形容实在太过狼狈,那两人皱着眉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带走。”
楚攸宁被关进了太子府的天牢。
在太子府中住了一年多,楚攸宁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整个太子府中最不起眼的一处废弃小院,转动机关,便露出地下幽深的洞口。
她踉踉跄跄地被那两人带着往下走,扑面而来的气息就让她紧紧皱起了眉。
血腥味浓郁,竟不输于才被屠尽的将军府第。
第一间铁牢之内,一人双手被铁链吊着,长发混着泥土和血污,将脸庞遮盖,看不清神情,但裸 露出来的两条胳膊,竟没有一块好肉;
第二间牢房之内,同样是被吊着的一人,右腿缺了下半截,露出混着血色的一段骨头。分明是隆冬,却有虫蚁簇拥其上,令人看着便觉头皮发麻。
楚攸宁猛地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她本来以为,是太子不忍心,派人将她带了回来,但眼下却似乎不是这样。
她从极度的悲痛之中回过神来,却已身在牢房门口。
这间牢房的地势要比别处低,地面聚满了水,因太过浑浊,看不出深浅。她下意识停在了牢房门口,警惕道:“你们做什么!”
她说话时还带着身为太子妃的威仪,一旁的两人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却是相视一笑,其中一人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楚攸宁没有防备,一个趔趄被推了进去,倒在了脏水之中。
随即,牢门被上了锁,她惊慌地爬起来,叫道:“回来!”
回应她的,是别的牢房之内痛苦的喊叫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楚攸宁的心里涌起了莫大的恐惧。
水不深,只没到小腿,只是极脏,泥水一般浑浊,且牢房之内没有床铺,除非她能一直这么站着,否则,便只能在这脏水之中度日。
楚攸宁本以为,方才那般见证自己家人被悉数杀绝,已是最绝望不过。可如今才发现,竟还有更折磨人的。
虽已被休,但偌大的太子府,除了太子本人,谁敢私自将已被赦免的她抓来关押在这样脏污的地方?
心中有一个念头渐渐清晰,楚攸宁惊恐地睁大了眼。
不会,不会,那是她的夫君,昨日还与她言笑晏晏的夫君。
她猛地起身走到铁栏边,开始拍打。但任由她如何呼叫,直到手都拍肿了,外面也没有人回应她。
三日后。
楚攸宁坐在污水之中,脸上还沾染着那日摔倒在血泊之中印上的血迹。她的头发凝结成块,连同地上的污水一起,整个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已经三日了。从抱有希望到绝望,原来只要三日。
她静静地闭着眼,虽身处这样的环境,面上神色却安宁。
她要活下去,她要撑着见到太子,问问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机关开启的声音,她立刻睁开了眼。
昏暗的环境下,听觉便变得异常的敏锐。她清晰地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中,便有自己最熟悉的。
楚攸宁从脏水中爬起来,扒住了栏杆朝外面看,堪堪对上一双嫌恶的眼。
正是当今太子,贺兰燕封。
向来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是明显的嫌弃,仿佛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楚攸宁心里一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可是这牢房之中哪里有藏身之所?她咬着牙,哀哀地叫了声“殿下”。
贺兰燕封没有作声,从她身后却走出来一个曼妙的身影,见到楚攸宁这般狼狈的形容,她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却是捂住了鼻子,十分嫌弃的模样。
贺兰燕封脸上立刻露出了怜爱的神情,温柔道:“早说了别来这样的脏地方,你非不听。”
他脸上的神情那样温柔,是楚攸宁从未得到过的神情。她看着面前那两人的互动,震惊地睁大了眼。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