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姐姐,今日还是唱的这般好呢。”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子脸上仍然显出几分稚气,她趴在红衣女子的腿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红衣女子不急不缓的拆下头上的发饰,再抹去脸上的脂粉,满脸的崇拜神情。
“这有什么,小灯儿以后也能唱的这么好。”秋念卿卸完了一堆繁琐的东西,这才有个机会同趴在自己膝上的秋灯儿说话,卸去了装扮的秋念卿褪去了方才的那些迤逦的色彩,多了几分恬静的秀美。
“姐姐说的当真?你可不兴的哄我。”秋灯儿水灵灵的眸子亮了一下,不过很快都就又恢复了原样,有些迟疑的开口,其中却还夹杂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
“当然,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秋念卿起身想要去换身衣服,这身厚重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呢,可穿着走路都有些费劲,要不是那老鸨子茹娘开口要了,她才不愿意花重金去制作这么一身衣裳,平日里只能挂着看看,她可心疼她的那点钱了。
秋灯儿这才高高兴兴的蹦哒起来,没长开的五官却也怎么都透露出了几分秀丽,让人一看便知道,这孩子大抵也是个美人坯子,不会比她姐姐逊色几分。
秋念卿,年十六,是迎春楼的招牌歌女,父母双亡的她,带着秋灯儿这一个尚在襁褓之内的妹妹,来到这诺大的京城之后漂泊了一年后,这迎春楼里的一位女子看着这孩子资质非凡就带回了楼里,好说歹说的才让秋念卿在这里住了下来,不过费用全要那女子一人出就是了。
不论是深夜偷溜出迎春楼去偷看诗经,还是没有尽头地学习吹弹拉唱,秋念卿都没有任何怨言,十岁时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名满京城,从此,她便成为了京都凡花俗柳中的一颗明珠,艳名屹立于花街十年不倒。
女人在乱世中,能活下来已经是不易,不到十岁的秋念卿,已是身心俱疲。
可她不能倒下。
之后的这些年里,秋念卿的地位从未被撼动,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听她一曲,也不知道又有多少权贵皇储们都对这秋念卿起了心思,也有人花重金意图赎出她,但秋念卿自己摇头,茹娘也不想自己的摇钱树飞走,于是不论来者是谁,都统统拒绝。
但盯上秋念卿的,可不止那么几个人。
上元佳节,花街柳巷更是热闹非凡,而这位名满京城的佳人,此刻正端坐在迎春楼最高的座台上,身边有珠帘为屏,手抱一柄琉璃銮玉琴,凄凄切切地唱着《君不归》。
“将军以为,这歌妓秋念卿,如何?”坐台下,一位青衣锦袍的年轻男子为另外一人斟满茶,压低声音问道。
“不过区区歌女,恐怕打小就是在那楼里长大的吧。室内的一朵娇花又怎会懂得战场上的危机四伏,不过是瞎写瞎唱,博得了一众人的同情怜悯罢了。”被称为将军的人接过茶盏,不屑地抖了抖腰间的玉佩,“她这般唱,反而有辱圣上的名声。”
说罢,他猛地一昂首,一盏仍是滚烫的茶就这般被他倒进了喉咙,表情依旧威严。这位将军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是生了一副好看的面孔,剑眉入鬓,一双长眸中寒光四射,华丽的紫袍随意地搭在肩上,衬着他好看的身形。
“那将军的意思是……立即抓了街头问斩?”青衣男子扫了一眼那座台上的女子,眼中的冷光一扫而过。
“不,先将她带过来,审一审再说。”将军冷哼一声,吐出的话语字字铿锵有力,清朗的声音仿佛即将破开九天上的浓雾,直冲向那高悬于天空上的太阳。
侍卫得了命令,立刻点头出发了。
当今担任朝廷大将军的燕塘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在刚及弱冠之时便拿下累累战功,而其读过的书丝毫不会少于朝上的一些文官,论及四书五经,这位将军还真是未必能被折煞。
但更为重要的是,燕塘回,是当朝皇帝迟澈的心腹,两人自小关系极好,眼里容不得一丝砂砾的皇上,竟敢和一个战功累累,掌握禁军的武将如此交好,人心叵测的朝廷上,不少人也是敛了锋芒,静观其变。
就在燕塘回剿灭一座山头上的山贼归京之时,恰好赶上这元宵佳节,燕塘回带了贴身的侍卫便来了这迎春楼里讨个快活,只是不想这歌女唱的竟是一曲断肠曲,且唱的凄凄切切让周围的不少人都是跟着哭了起来。
燕塘回扫了一眼对桌用帕子捏眼泪的公子,心中升起几分厌恶,这般娘里娘气,以后可如何有的担当?
这曲子叙述的是一位思妇久盼在远方戍守边疆的丈夫,等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却只等来了一封染血的书信。这歌声中透露出的凄凉似真似假,一丝又一缕的萦绕在人们心头怎的都剪不断。这曲子虽好听,可被百姓听了去,不免会令人们触景生情,对从军入伍生出了几分抵触之情。
本来对于这样扰乱民心的行为,游于民间的锦衣卫是有权利直接抓住此人问斩的,但细听那曲子,词词句句却写得十分精妙,若非文学功底深厚到一定程度的人,估计听不出曲后那淡淡的讥讽之意。
燕塘回轻笑,放下了早已凉透的茶。
一曲终了,台上的那一抹艳红抱着琵琶,巧笑倩兮,含水的双眸扫过捏着茶盏的燕塘回,嘴角升起一个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