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国,皇宫。
烛影摇曳,隔着一层纸窗户后面,云锦抬手将手里的信递到烛光上,那张薄薄的纸就一下子变成了灰烬。
隐隐约约能听见一阵子急促的脚步声,云锦的目光停留在身侧案上的瓷杯,便是一挥就听见瓷杯掷地有声。
来人加快了步伐,云锦愠怒的生气才刚刚展现在面上,那人便推开了门,走了进来,语气满是关切模样。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敛下眼皮清理起碎瓷片:“奴婢知道公主心里不好受,但到底是皇命难违……”
如果不是云锦早就知晓端倪,便也瞧不出来翠珠的神色并不自然,心下刻意留意一番,又不觉耻笑这丫鬟难成什么气候。
不过,云锦面上依旧是一副愤懑的神情。
“皇命难违!皇命难违!我……不行,我要去找父皇……我不信,我不信父皇舍得把我嫁到北溟家!”
云锦气冲冲的离开寝宫,不管身后的丫鬟如何叫唤也不理会。
乾元殿里,皇上正心不在焉地执笔批着奏折。
永德公公附耳通报一声是云锦要见,才见皇上放下笔,挥手示意请人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长乐无极。”云锦提起裙摆就跪地叩首,声音有些大,倒也清脆悦耳。好像声儿不大,不足以抒发她内心的愤懑一般。
“云锦这语气,却好像要咒朕似的,怎么回事?”
搁下笔之后,皇上的坐姿便也没了正形。到底是沉迷于酒肉美人惯了,再不剩多几分威仪圣颜模样,只歪着头流露些不屑望向云锦。
“想必父皇是知道儿臣并无此意的,又何必曲解儿臣的意思!”云锦直了身子,顿了顿,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儿臣请求父皇收回成命!”
“朕一言九鼎,既是已指腹为婚,便再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胡闹!”皇上抬手用力拍向龙椅,一声清脆的声音震慑了整个含元殿的宫女小宦。
“父皇,儿臣与小十二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如今儿臣要出宫嫁予北溟世子,那小十二,便就连最后的倚靠都没有了!”
云锦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滑落,又一叩首,继续说道,“父皇三思啊,父皇!同样都是您的孩儿,还请父皇一视同仁!”
“混账!朕何时偏心对待了朕任何一位孩儿!何时不是一视同仁!”皇上愈发生气,让在殿外伺候的小宦宫女都不禁颤抖不止。
云锦心里和明镜似的,哪会不知道他这番话全是自欺欺人罢了,更不屑与他辩驳。正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反驳,便没了声。
安静了片刻,又听见殿外宣着温皇后驾到,云锦心下欣喜一片,但面色却变得愈发凝重一般。
“臣妾参见陛下。”
温皇后并不是皇帝的元后,元后宅心仁厚却因为体弱已仙逝。
温皇后乃元后嫡妹,却不及她半分心地。
日日想念的也总是尔虞我诈,皇位争夺,只不过她城府深,所以纵使年华易逝,也能将皇帝迷的神魂颠倒,才让她的心计一次又一次得逞。
云锦知道,这一出要送她去与世子北溟墨成亲的戏码,也全然出自温皇后之手。
要知道云锦公主聪明机敏是满城皆知,十二皇子南宫云宸日日跟着云锦耳濡目染的,纵使没有别的皇子那般有所依仗,却也难妨碍他成为众皇子之中的佼佼者。
温皇后担忧南宫云宸阻挡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继位之路,就如同当年云锦与云宸的生母阻挡自己登后位一样,温皇后也要将南宫云宸这个未来的隐患给尽快斩草除根。
想要一个皇子溃不成军的唯一办法,就是剥夺其党羽,让他再无倚靠。对于温皇后而言,云锦的聪慧过人便是南宫云宸夺嫡之路上最好的倚靠,所以她才要将云锦和南宫云宸拆散。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温皇后只知道要拆散云锦与南宫云宸,想要云锦嫁给北溟墨,却不知道即便是云锦面上如何如何厌恶这门亲事,心里的如意算盘却大相径庭。
可云锦也没想到,这一次并不是温皇后心慈手软,是王爷家主动面圣,拒了婚事。
皇上治国无方,倒是脸皮薄的很。
他才不愿意传出去的是帝王家的女儿被区区王爷给拒婚了。
“到底是何事惹得陛下龙颜大怒?陛下,快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于谁都不是件高兴事。云锦素来孝顺,便也是不愿意看见皇上这般心力交瘁的。”温皇后径直走向皇上的龙椅,一转身便直直坐在了皇帝腿上,落人怀中。
“云锦若是孝顺,你今日便不能在这里瞧见她!”皇帝得美人一阵安抚,语气都柔和起来。
云锦知道,这番温柔倒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温皇后。
听罢皇上这番话,温皇后这才转过去面对云锦,说道:“云锦与小十二自幼丧母,没什么倚靠,怪叫人心疼的,皇上这样打算,也不过是希望你们二人有所依仗,如今看来你们不领情,母妃与皇上也不愿意做乱点鸳鸯谱的事情,这件事情,依臣妾看便作罢了,如何?”
皇上听了,立即装作思忖一番,只有温皇后定睛看向云锦,好像要将她的表情一切都要装进眼睛里似的。
“容朕好好想一下,也当是看在爱妃的面子上,好了,云锦先回去吧。”皇上说完,便有小宦进来带走了云锦。
云锦没想到如今是这番发展事态,有些始料未及的状况。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心里有些担心是不是温皇后看出了什么端倪。
多说一句真心话,云锦并不反感嫁给北溟墨。
对于她而言,北溟墨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即便是两人之间并无情爱,她相信以北溟墨的为人,至少会和她做到相敬如宾。
嫁给北溟墨,总好过于嫁给那些纨绔子弟。
怕温皇后看出自己真正的心思,云锦不得不装模作样,表现出一副抵死不愿意的模样。
如今倒好,哪怕自己再谨小慎微,也出了差池,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