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家的小少爷贪玩,用弹弓射瞎了我一只眼。
爹娘去衙门击鼓鸣冤,却被知县大老爷打了三十大板。
我爹被打得断了气,娘也随爹一起去了。
出殡路上,小少爷在我面前趾高气昂地说:“区区蝼蚁,还妄想告我?不自量力。”
后来我听说,前朝有个算命先生出身的国师,权力很大,杀了很多看不惯他的人。
于是,我拜了前街算命的王瞎子为师。
1
七岁那年,我的眼睛被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用弹弓射瞎了。
爹娘想给我讨个公道,却被知府乱棍打死。
我的另一只眼睛也被打瞎了。
我摸着阿娘慢慢变凉的手,跪在地上哭得直打嗝。
我听见胖知府慢慢踱步到我面前,冷笑着说:“瞧见了吗?本官就是再打瞎你另一只眼又如何?
“一介庶民,区区蝼蚁,还妄想同官斗?不自量力。”
原来,那个小少爷,是知府家的小公子。
确实斗不过。
可是,我不甘心。
我是蝼蚁,却不愿只做蝼蚁。
那天祖父沉默着将我接回家,给爹娘草草下了葬。
当天夜里,祖母就上吊了。
我听见祖父一声呜咽,听见他扑通跪在地上又最终归于沉寂。
我爹是家里唯一的子嗣,是祖母的眼珠子,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可现在,顶梁柱断了,家也散了。
一夜之间,家里送走了三个人。
揉着我头让我听话的爹爹,心灵手巧又温柔贤淑的娘亲,还有成天骂我贪吃说我讨债鬼,但袖袋里总是替我藏着糖的祖母。
都没了。
害了他们的凶手对着我耀武扬威,我却只能默默忍耐。
我抠着窗框,想哭几声,可早已什么都哭不出来。
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一片死寂的黑暗。
那是现在我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失去眼睛以后,我的听觉好了许多。
过了很久,我听见祖父在厨房和我的房门前来回徘徊。
听他在厨房磨了许久的刀,一边磨,一边低声恸哭,像是野兽哀鸣。
终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冲出厨房,奔向我的房门。
“阿爷,是天亮了吗?”我冲着门外喊,“我怕黑,夜里总是睡不好,要是天亮了,我想再去给爹娘上炷香烧些纸钱,我担心地底下黑,他们也睡不好。”
阿爷沉默了片刻,才语气生硬地回我:“还没呢。继续睡吧,习惯就好,习惯就不怕黑了。”
第二天一早,阿爷就当掉了我所有的衣裙,递给我两套短褐。
他说:“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个男娃。
“你没了爹娘,祖父也老了,不知道还能护你多久,一个盲女在这世道里是活不下去的,谁都能来欺你辱你。所以你记住,你是个男人,你只能靠自己活着。”
我没哭,祖父说什么我都说好,只要他还没有放弃我就好。
后来祖父卖掉祖宅,带我搬去很远的镇上。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
至此,世上再无承欢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甜丫,多了一个叫无灾的瞎子。
2
我开始重新适应这个世界。
适应做一个瞎子,学着做一个男人。
刚开始,我怎么也做不好,还没走两步就踩上石头,摔倒在地,紧接着眼泪掉下来。
我记事早,小时候在村里像疯丫头似的跑来跑去,时常磕碰。
阿娘就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替我吹膝上的伤口。
那时祖母在一旁一边念叨着我笨手笨脚,一边将煮熟的鸡蛋拨好递给我。
可现在,没有阿娘的抚摸,没有祖母的鸡蛋,只有祖父的棍子落在身上,提醒我,自己还活着。
活在这烂糟糟的世上。
“你怎么这么笨!你手里的拐是做什么的,教了多少次,先用拐在前面扫一遍,再挪腿。
“还有,哪有男人落在地上摔一跤,就跌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站起来!不许赖在地上。”
记忆里慈爱的祖父开始对我越来越严格。
不许我撒娇,不许我哭,不许我用自己原本的嗓音说话。
用他的话说,哪怕是刀落在脖子上,我也得压着嗓子,用男人的嗓音呼救。
可我心里没有半分怨怼,反而庆幸,庆幸祖父未曾放弃我。
毕竟在这世上,我只有祖父了。
我挣扎着擦干眼泪,站起身,紧握着自己的拐杖继续挣扎着往前走。
除了要学这些,祖父还要我学算命,背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