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热,蛙声不断,荷花池中翠绿的莲叶绵绵的悠荡,带着一丝丝的清凉散入一方水榭,恰这青绿的掩映中隐约可暼见一个午休的少女。
乌溜溜的青丝顺滑贴身,风抚过,发丝轻荡,拢着一阵淡淡女儿香,竟比那荷花还要香浓几分。
小娘子呼吸绵浅,饱满洁白的额上渗着一层细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燥的,因右脚上缠着一块大石膏而略显突兀。
丫鬟拂柳坐在软塌前的木墩上,手里摇着一把金丝团扇,时不时的轻轻的晃动,驱赶蚊蝇。
这厢鱼儿的头儿刚蹿回水中另一个丫鬟夏萤就轻着步伐从连接水榭的廊子里急步过来。
拂柳看见赶紧放下手中的团扇,两人悄悄的挪到一旁细语。
“拂柳姐姐,要不咱们叫醒大小姐,求大小姐去老夫人那求一求情吧?再这么下去宛桃就要被李管事活活打死了。”
“这……你也知大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刚太太叫来李管事惩处这两个犯了事的,是大小姐嫌吵闹,才让我叫上婆子扶她来这水榭小憩的,她的脾性不用我说,若是吵醒了她,你和我都难免要受一顿指责。”
夏萤瞪大了眼显得惊诧,喃喃的问:“拂柳姐姐说是大小姐嫌吵闹才来的水榭,竟是一句饶她的话也没交代?”
拂柳不置可否的一声叹气。
“大小姐小小年纪怎地这般心狠,断腿之事乃是那马奴之过,宛桃姐姐不过是一时走神没看好大小姐,怎地大小姐不求情还算了,竟是这般心大任性来这水榭小憩。”
说是没看好其实不然,分明是大小姐自个要求骑马的,哪是她们奴婢能拦得住的,蒙受责难岂能甘心。
“平日来我们这群伺候她的可算是尽心尽力了,有哪个府中的小娘子能如她这般的凉薄狠绝,这哪是什么大师口中的福星,我看她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毒蝎子!”
此话乃是夏萤的一时愤愤之言,拂柳听完吓的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捂住她的嘴咬耳朵训斥。
“夏萤,你不要命了,怎么敢这般说老太太捧在手心的福星,这是我在听,刚刚的话我只当没耳朵,你莫要再多说一句,要是让大小姐听见了,她还小,想一出是一出,惩人又没个轻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安好本分便好,编排主子是非,难道你也要学他们二人想被活活打死么!”
夏萤被拂柳一番训斥,这时候才知道后怕,也是脊背冷汗涔涔,“好姐姐,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也知错了,以后莫不会再提。”
她又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软塌上阖着眼的大小姐,抚着胸口舒气道:“我刚刚也是瞧着急糊涂了,都是一同进府伺候的,多少看着觉得悲凉,哪天说不定就轮到我们头上了。”
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已经是放得极轻了,徐玉珠却还是被吵醒了。
从踏入水榭的丫鬟进来的那一刻,徐玉珠就已经醒来,只是那时候脑袋混沌,还有点发懵,更重要的是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原主的记忆像是洪水一般倾泻而来。
两个丫鬟又在旁边叽叽喳喳,还在心烦哀嚎自个儿怎么就穿了这古代贵女,顺道很快就弄明白了这件断腿事情的始末。
是这小娘子躲着丫鬟视线跳上了三公子的马车,跟着溜去了自家所设马场。
她见那马儿生的通体雪白,四肢矫健,便有心学男郎们一般跳上去骑一骑,于是趾高气昂的命一马奴抱她上去,马奴不肯,二人发生了争执。
徐玉珠非要骑马,可那马却烈性的紧,徐玉珠还未坐稳便从马上摔下来的,摔断了腿骨,昨日老夫人知晓了此事,先将一干有关的人关进了柴房。
徐玉珠实在装睡不下去,腿骨一阵阵要命的疼,于是浓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揉了揉眼睛自个儿坐起来身子。
她身子刚一动,两个在旁咬耳朵的丫鬟就僵着身子惊吓住了,就在坐起来的一瞬间,看着面前丫鬟惊恐的脸,便和脑海里翻涌的记忆对上号,“……拂柳。”
回荡在水榭的清脆声音,叫徐玉珠下意识忍着疼痛就近扒住栏杆探看湖面。
倒映出来的恰是个略显稚嫩却娇美的面庞,黛眉细如竹叶,眼眸似秋水莹莹,肌若凝脂,唇如点珠。
她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胸,不禁腹诽,发育的可真好!再过几年定要长得更加艳丽。
“大小姐危险,您快下来。”拂柳惊呼一声,便上前抱住了她。
徐玉珠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是碰着伤处疼的,二是切切实实反应过来自己穿越了,还是穿了剧本。
等仔细消化了生平,她突然发现自个的名字有点熟,徐玉珠,金陵城,兵部尚书徐家玉珠,那不就是她作为演员接的剧本《皇长孙》第一场戏里在菜市口被砍脑袋的那个!
碧玉年华被休弃,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那殊色容貌并未惹来怜惜,反而是叫主审的生生断了双腿充作军妓连求死都不能……徐玉珠思及此打了个冷颤,那画面久久停留。
剧本是以倒叙形式写的,男主安景泽登基为新皇,拜苏肇为万人敬仰的内阁首辅。
侧面讲到新皇为何要这般惩处徐家,原来苏首辅双腿残废,只因年少时在徐府的马场做养护马儿的马奴,被徐家苛待,打断了双腿贩卖出府,这是首辅一生的耻辱。
敬重首辅的剧本男主皇帝自然是要替肱骨之臣好好教训徐家,便有了剧本第一集里的血腥场面,当时看剧本徐玉珠就觉得那根本就是首辅的意思。
徐玉珠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这也太惨了,以前作为旁观者的她还稍稍同情了下这第一集就领便当的炮灰一家。
但现在意识到自个儿穿了原主的身子,最惨就是她了,她最该同情的就是自个儿了,好歹别人都是一刀子解脱,她这可是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