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阁内,风意着一袭红色衣裙,珠翠轻挽如墨长发,微风透过窗纱吹进屋中,烛光摇曳,撩起秀发拂过脸颊,几分妩媚几分调皮,清丽绝艳脸庞挂着淡淡笑,如葱白指节,盈盈斟满酒杯,伸手递向前,眉目仿若万千星尘汇聚,朱唇轻启,“王爷。”
云衍一手接过,似是很享受,仰头饮下,酒香甘洌,却是掩不住苦涩。
风意眸中阴狠一闪而过,心中绞着痛意,唇边泛苦笑意僵硬滞留。
“意儿,今日怎想着要给本王斟酒?”
风意抬头缓缓对上云衍双眼,那是一双极美璀璨星眸,望向她时,宠溺含情,却是让她恨极了,若不是一早迷失在这双眼里,如今知晓一切,她也不会这般疼痛难忍。
“我与王爷还有一桩旧事未了。”风意起身,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握着酒杯,退后几步,唇边起了凉薄声音。
“云启二十五年,家父被害,王爷功不可没,若说起来,我该笑话王爷愚蠢还是该嘲笑王爷情深?即做了杀害家父的刽子手,却要留下我,你可知,这三年我日思夜想便是如何杀了你。”
“意儿,这三年本王待你如何,你当真半点感知不到?”云衍伤怀双眸里尽是黯淡,声音也不似往日,透着浓浓倦意。
“我曾以为王爷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束光,却是不知,王爷这光,将我焚灭殆尽,若不是你,家父怎会死?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竟还妄图我会爱上你吗?云衍,你可知我有多厌恶你这双眸子,如同厌恶我自己般,我日日找寻杀害家父的真凶,却不知他就在眼前,而我早已沦陷,也罢,今日我杀了你,便去向父亲请罪,死后唯求,你我不复再见。”
风意踉跄步伐,酒晃着洒落了半身,她重新斟满,在云衍睁大的眸子中,仰头喝下,像是解脱般,手中拿着雕了木槿花纹白玉簪子,狠劲刺向了他胸前。
不过两息,男子雪白里衣开出大朵大朵娇艳梅花,好似立在风霜之中的夺目四溢。
“你可知,我曾那样的爱过你,云衍,我们下辈子……不要……不要再遇见了,好……好不……好?”风意歪斜着身子,倒在一侧。
云衍顾不得身前的伤,一手拔下簪子,将她揽在怀中,“意儿,意儿,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怀中女子全无半点反应,云衍颤抖着手探过鼻息,身子猛然一僵,鼻尖缭绕丝丝香气,“噗”地一声,口中喷出鲜血,“你竟如此恨我?不惜喝下七息绝来惩罚我,死生不见吗?死生……不……见吗?”
云衍自怀中取出书信,鲜血沾染模糊不清,像极了他与风意的隔阂,原以为不让她知道一切,将她圈在自己身边,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是他错了,早知她执念至深,该一早告诉她的。
也罢,就让一切随风去吧,就当她是报了此仇,若真有来生,做个无牵无挂的女子也好。
云衍单手将书信化成粉末,屋外的风将细细的粉末吹起,烛光下泛着粉色,很是好看,掩了一地情殇。
风意喝下七息绝,自咽喉滑至肺腑,传至四肢百骸,说不尽的疼痛难忍,全身犹如千万只蚁虫撕咬,不是喝下就该了无知觉吗?她怎么会如此疼?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疼?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你起来啊,老爷明日处斩,你若是不起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啊,小姐,小姐。”
风意耳边传来哭声,好似能够听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什么老爷?处斩?
是父亲吗?父亲?
风意晃动着身子,每每挣扎如同被人重新按在了床上,半点由不得自己,柠七站在床边,不断的呼喊她,却不料半点反应全无,惊的小丫头一时间没了主意,侧头看见桌边茶盏。
风意被一股凉意泼醒,猛然起身,头发上沾着水渍,湿哒哒贴在脸颊,一旁的柠七吓的紧忙跪倒在地,“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泼你的,实在是……实在是……”
“柠七,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父亲,他怎么了?”风意急促询问道。
柠七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回道,“老爷,宫里来人宣了旨,老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了,说是……明日……明日处斩。”
“处斩?柠七,今日可是云启二十五年八月十九?”
“是……是啊!小姐你……你……”
“云启二十五年八月十九?八月……十九?”风意一把掀开身上锦被,赤足踏在地上,冰凉触感,心绪瞬时静下来,如果猜的没错她应该是重生了,且是重生在父亲行刑的前一天。
入秋起了凉,风意站在地上,来回踱步,思绪也逐渐清明起来,上一世,父亲受命回京述职,回府与兄长争吵的厉害,她隐约听了几句好似为了家产,险些动手,晚膳兄长请罪,言称自己错了,嫂嫂亲自斟酒,次日一早,兄长拿了伪造书信密告父亲通敌,直达天听,父亲由此获罪行刑。
行刑仓促,父亲神志仿若受损,因是酒中有毒,为的就是不让父亲辩解。
“柠七,可是风峰密告父亲通敌?”
“是……是……是少爷,曲平生带人抓走了老爷。”
“曲平生。”
风峰的岳父曲平生,曲艳丽的父亲,此人就是化作灰尘,也不够泄恨半分。
风峰听了此人离间,靠着嫁祸父亲,得了个南安候的封号。
风意回神弯腰穿了鞋子,抬头间遮了狠厉,恢复以往乖巧顺从的模样,朝着息安阁外走去。
“哎呦,这是哪个瞎了眼的。”倒地的嬷嬷揉着粗壮腰身,骂骂咧咧站直了身子,看见是风意,却只是轻蔑瞥眼,“是三小姐啊,我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风意懒得理她,抬脚便要离去,却被嬷嬷横着身子挡住去路,“少夫人吩咐,三小姐哪里都不能去,还请您回屋待着吧。”
“你敢拦我?”风意冷厉眼神森然略过那满脸横肉的刁奴,吓的她顿时手向后缩了一把,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挺挺腰身,语气更加不屑,“我是奉了少夫人之命,为什么不敢拦你?”
风意侧眼看见,轻轻回旋身子,发间簪子掉落手中,狠狠握住,面上却是乖巧,“即是嫂嫂之命,我回去便是。”
“三小姐知道就好。”
嬷嬷转身之际,风意脚尖轻悬,抬手已将簪子插在她的脖颈处,粗壮嬷嬷眸中惊恐,未言半字,便已顺着风意裙摆瘫软落下。
一旁的柠七捂着嘴,惊惧不已,风意望着她,无奈说了句,“还不过来帮忙,等着被发现?”
“哦,哦,哦。”柠七一连三声,脚底带着沉重,手上却是麻利,三两下将人拖在树后,转身去找挖土的工具。
风意将手放入院中水缸,轻然优雅,洗去血渍,像个没事人一般出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