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雨倾盆,震雷大作。
瘦到脱相的女子僵直地卧在榻上,声声霹雳实在骇人,她连昏睡过去都成了奢望。
门凄惨的“吱嘎”一叫,风雨瞬间遍布满屋,激着她直抖。
有人来了。
柳沛沛合着眼,嗓眼里哼着诉求:“卉环,卉环……”
名叫卉环的丫头方掩上门,听到柳沛唤她,连忙小跑至榻前跪好。
“夫人,奴婢在,在呢。”她见柳沛沛气若游丝,眼眶再也含不住泪,边哭边将被角掖了严实。
柳沛沛全身发冷,哆嗦着嘴唇颤声问:“完了吗?”
她夫君迎娶她妹妹的喜宴,完了吗?
卉环吸着鼻子,不答柳沛沛问题,低头打开食盒,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成言:“夫人两日就没咽下去什么,千万要当心身子。”
“完了……吗?”柳沛沛将眼撑了条缝,满目皆是眼睫昏影。
外面雷声太大,她听不着前厅的锣鼓喧天。
只是纳妾,如此大张旗鼓,也就见识这一次了。
“快了,快完了。”卉环咬着唇,端起冷掉的汤食哀求:“夫人,您多少用些吧,一直如此,您怎能……”
怎能病体痊愈?怎能在这将军府,安稳度日?
柳沛沛不语,她在盯着不远烛火,想它烧得疼不疼。
好疼啊。
他的洞房花烛灼透了她的心,她好疼。
柳沛沛脑袋昏昏沉沉,依稀里听着有人扣门。
咚咚咚,夹杂雨声。
或是见无人应,外面人自己推了进来。
三年前,她的夫君就是在夜里推门而入,温柔地掀开红盖头。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还有脸来见大小姐!”
“啪!”
是卉环在吵,巴掌也是打在她脸上。柳沛沛恍惚间看到卉环被扇倒在地。她急,偏头要去喊,眼里却被艳红色占满。
“姐姐。”一女子身着喜服站她床前,被人搀着做样行了礼,“进府之日本应伺候姐姐,可姐姐不曾露面,妹妹只好来叨扰了。”
她还披着盖头,看不到脸,可这声音,柳沛沛化成灰也忘不了。
“柳柒柒,妹妹?”柳沛沛侧身,咧嘴笑着,不知是在嘲她,还是嘲自己。
见柳沛沛想坐起来,柳柒柒旁边的丫头向前伸手,使劲将她推倒在榻。
柳沛沛心肺受了撞击,当即猛咳起来。
“你干什么!”卉环疯了一般冲上去,以身护在柳沛沛前面,嘶吼道:“你敢对夫人不敬!”
“姐姐才小产,还是不要动,静养为好。”柳柒柒挥挥手,平静道:“拉她下去,让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那丫头利落,硬生生拉扯卉环出去,柳沛沛奋力伸手去抓,半个身子已在被外,却“哇”地呕出一口血,染红了未进的汤。
“姐姐别费力气了,”柳柒柒傲气,站着高高在上,“夫君稍后便要回我房中,我说几句话便走。”
“呵。”柳沛沛盯着她的盖头,愤愤道:“你果真没脸见我。”
柳柒柒虽是二夫人所出,但柳沛沛母亲去的早,二夫人在府里地位与大夫人无异。
她们二人从小到大不分嫡庶,都是柳家捧着养的千金。
就因为宁国府少将军,十多年的姐妹情谊,柳柒柒转眼,丝毫不念。
“姐姐早知我对夫君仰慕已久,你嫁与他时,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妹妹。”柳柒柒笑的轻快:“盖头自然要等夫君来,才能揭。”
一声声“夫君”叫的柳沛沛恶心,她仰头辩解:“当时是圣上赐婚,你我有何能力违背圣旨!”
柳柒柒摸索着,坐到她床沿,低声道:“那姐姐敢说,你不曾有过私心?”
“若不是你去求了父亲,圣上怎会为你二人赐婚?”柳柒柒回想起来,仍是怨念,“你难道不知我二人早已互通心意!”
“是你拆散了我们!”
“所以你为了嫁给他,不惜一切,胆敢私自勾结皇子!”
有些事不能不提,柳沛沛纵使伤心,也要问个明白。
她质问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与皇子结党是什么罪名?你会害了赵旸!害了柳家!”
她深居府邸,朝堂之事知晓的并不多,因为她信赵旸。
直到柳柒柒露出马脚。
“你与四皇子传达消息,甚至有不轨之情!”柳沛沛气息突然顺畅不少,使得声音更大:“他在利用你潜入将军府,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明白!”柳柒柒猛地站起来,“可我爱赵旸!”
“都是你!全都怪你!要不是你强嫁与他,我怎会耗去那么多力气!”柳柒柒吼完,极力深喘平息下来:“好在,今日都好了。”
“哈哈。”柳沛沛枯瘦胳膊撑着上半身,摇头笑道:“若赵旸当真在乎你,你也用不着如此费力!”
“你闭嘴!”这话像戳到了柳柒柒痛处,她指着柳沛沛道:“你才是最为无能的,你保不住柳家,保不住赵旸的孩子!”
“只有我!在四皇子成业之时,柳家,赵旸,皆会是朝中重臣,世代荣华!”
柳沛沛愣愣看着柳柒柒,已没心情说什么世代,她似要把眼前的女人生吞活剥,“孩子?我的孩子……”
“是。”柳柒柒没什么顾虑了,面色阴郁,狠狠坦白:“我不许你有赵旸的孩子!”
这话如雷贯耳,炸的柳沛肝肠具碎。
“我的孩子……”她跌下床,不顾身上疼痛,木木地往前爬。
孩子,柳家,她都保不住!
孩子,她的孩子……
和她一样,再也见不到天亮。
柳沛沛不知哪来的力气,跪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剑!
剑是赵旸的,他落在她房里,也不来找。
柳柒柒看不到她在做什么,情急之下一把扯了盖头,恰看到柳沛沛拔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