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8年,临安。
瓦肆中百戏杂陈、吃喝玩乐、乌烟瘴气的。
凌丁坐在自己的占卜小摊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戏台子上。
戏台子上有两个汉子,一个肥头大耳,一个面丑似鬼。
他们手上都捏着一根长长的皮鞭。
台子中央站着一个矮个子,手抓着一条长长红布,挡住着自己的身躯和面容,辨不清男女。
“男!”肥头大耳的汉子一鞭子扇过去,台中央的矮个子便就将红布扯至自己脖颈,诶,露出的面容是男的。
“哦~”围观人群开始发出这戏法不错的声音。
矮个子眼珠子像小丑一样滴溜溜转着,又将红布扯上去。
“女!”面丑似鬼的汉子又一鞭子扇去,矮个子同样操作,诶,这次露出的面容是女的。
“哦~”围观人群又发出这戏法不错的声音。
凌丁偏头细细觑了觑那个矮个子,只见矮个子每次用红布挡住面容时,身后就会冲出来另一个身高相同的人,再随着挥鞭者口中戏虐的“男”“女”口令,他们就快速地将自己的身体掉包。
这不就是现代的川剧变脸么?只不过他们用了最原始的方式,只要速度够快,效果还是一样的。
“好!”人群开始鼓掌了。
凌丁大致扫了一下围观群众,有的沉迷于这杂技的精彩,有的也如她一样,细细觑着这背后的操作方式。
“男!”
“女!”
两个汉子还在轮番操作,一鞭一鞭的猛力扇过去,痛感加剧在表演者身上,也让他们每次亮相时,必须要转动着的滴溜溜的眼珠,变成了强力支撑。
凌丁心头有点小感伤,那两个矮个子脸庞稚嫩,身体骨瘦如柴,不是侏儒人,明显就是七八岁的孩子。今夜这一通表演,回去后指不定就是皮开肉绽了。
“诶,这是一种什么卜术?”这时几个酒足饭饱的男子路过,一边打饱嗝,一边盯着算命幡上的各种星体连线看。
凌丁摁了下自己的八字胡,故作玄机道:“星座占卜师。”
“星座占卜师?”那些人没听过,好奇地围观上:“能占卜出什么?”
“日势、月势、年势。”
“哦?都能占卜出哪些方面啊?”
“桃花、钱财、凶吉。”
“这样啊,哈哈哈哈,改天一定要来好好卜上一卜,哈哈哈哈。”那些人东摇西摆,碰着了挑水的商贩,水被洒了一地。
“哎哟我的水!”商贩心疼地叫唤。
“你叫什么叫?叫什么叫?”之中有人动手了,责备商贩打搅到了他们。
商贩不敢回嘴了,那些人瞪了他一眼,酒囊饭袋的姿态走了。
凌丁见怪不怪,又看戏台。台上的鞭打声停了,那两个汉子正托着钵挨个挨个地向围观的人收钱。
有的人没给,有的人给了,但给的都不多,一文两文的。
凌丁下意识地朝后台看,只见俩小孩已经换好了新的着装,身上绑好了吊绳,在候场着下一个项目。
刚巧这时候,两个小孩也朝凌丁看来,像小狗一样,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凌丁心头咯噔了一下,他们不算认识,只是都在这摆摊,有个眼熟而已,但是那两个小孩子此刻看她的眼神中,发出的信号分明就是恐惧和求助。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候,收完钱的两个汉子就在空中挂起了一个金钟罩。
金钟罩是铁制的,口尾相通,他们还拱了一把火,没一会儿功夫,金钟罩就被烧得通红。
“各位,下一个表演项目:穿火金钟罩!”面丑似鬼的汉子卖力地吆喝着。
围观人群纷纷凑近脚步,有的不可思议地确认道:“真人穿呐?”
“绝对真人!”那汉子说着一挥手,两个小孩就走到金钟罩底下,金钟罩已被烧得通红,刚巧映出他们稚嫩又恐惧的脸庞上的鞭痕印记。
随即机关一发动,小男孩被拉至空中,在金钟罩的上方一点,成直线体,汉子再一声吼:“穿!”
嗖地一下,小男孩的身体就随着吊绳的降落猛烈往下掉,几乎就是眨眼间,他的身体就从滚烫的金钟罩中穿过,落在台中央,“砰”的一声。
“啊~”人群哗然,都不可置信,又大开了眼界的样子。
小男孩赶紧爬起来,隐忍着浑身的灼热给他们鞠躬行礼。
“哈哈哈哈。”肥头大耳的汉子高兴得不得了:“上!”
一声令下,小女孩也被拉至空中。
凌丁随着看去,小女孩没有小男孩勇敢,她脸部肌肉不停地抽搐,浑然吓破了胆的状态。
底下的小男孩及时喊:“闭上眼睛!”
小女孩果真就闭眼了,但脸部肌肉还在抖。
凌丁不由的“嗞”了声,这就是所谓的流量密码吗?怎么无下限怎么来,反正那些人喜欢看,他们看技巧,看难度,就是不看孩子的胆颤和创伤。
“嗖”一下,又“砰”一声,小女孩也落下来了。
凌丁赶紧探头,好在小女孩没有受伤,但她眼中有泪水。
面丑似鬼的汉子又吆喝:“各位怎么样,刺不刺激?精不精彩?”
人群叫好:“刺激!精彩!”
“那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哈哈哈哈。”笑声如同恶魔,孩子们又被吊至空中。
凌丁心头唏嘘,这俩孩子早晚被折磨死不可。
俩孩子?对哦,之前不是见着有三个的吗?今天怎么只出场了两个?
凌丁纳闷儿,跟着空中看去,嗯?怎么这次小男孩也开始害怕了?唇角有着微微地抖动。
细瞧一下,不对,他那不是害怕地抖动,而是盯着自己,在说唇语。
凌丁细瞄,那唇语说的是“姐姐”这两个字。
凌丁赶紧摁了把自己的八字胡,他怎么叫自己姐姐?
可还容不得她多想,嗖一下,砰一声,小男孩又浴火重生了一次。
人群继续拍掌叫好,小男孩又给鞠躬。鞠躬后,又盯着凌丁看。
那眼神看得凌丁心里多少有些发毛,她目光不由的躲闪,那感觉就像那什么:见死不救,就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