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皎皎,你在哪啊……”
“程皎皎……”
耳边的呼唤声一声响过一声,与脑中的声音重叠,吵得耳朵一阵阵发疼。那声音忽而到了阈值,程皎皎浑身一震,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黑,月光洒落下来,映出底下脏污的水。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泡在这脏水中,手肘和膝盖都受了伤,血污一片。
她站起身,映着月光看自己的身子。
这具身子已换了魂。
片刻之前,她还是2019年最具盛名的美妆博主,还在双十一的盛典上直播带货,破了上一任第一的成绩。转瞬之间,她就因连着几日熬夜眼前一黑,醒在了这枯井之中。
片刻之后的这具身子,名字也叫程皎皎。
她是被人推下来的。
程皎皎抬头看了一眼,因前些日子下雨,这枯井中积了些雨水。井壁并不光整,她忍着伤处的疼痛,慢慢踩着突起的石块爬了上去。才刚要露头,外面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程皎皎顿了顿,冷笑一声,抬起手肘在脸上抹了一把,那血污便在脸上划了一道,在月色下显得异常可怖。
外面的呼唤声渐渐近了,是那与她程皎皎的未婚夫私定了终生,将她推下来的堂姐,程婉儿。
程婉儿的声音显然有些虚,也许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第一个路过这枯井,确认一下她的死讯。
然而程皎皎没给她这个机会。
程婉儿的脸刚刚出现在枯井上方,程皎皎伸手一勾,勾住了她的脖子。程婉儿惊叫一声,然而这恐惧显然没能压过生的渴望,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两手死死扒住井沿,这才撑着自己没被程皎皎拖下去。
“救命!”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响动,众人合力将两人拉了上来,程皎皎的脸在月色下显露出来,满脸的血污,昔日甜美的脸上此刻挂着诡异的笑,贴近程婉儿的脸,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口中拖长了音调:“堂姐,我死得好惨啊——”
程婉儿这回是真的吓破了胆,手脚并用想要往后退,但程皎皎扒着她的脖子,并不能分离。她挣扎了半晌,这才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人,竟然还有呼吸。
“啊!程皎皎!装神弄鬼什么!”
程皎皎这才从她身上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冷笑道:“若不是堂姐将我推下这枯井,我怎么会有机会装神弄鬼?”
听闻此言,程婉儿立刻叫道:“程皎皎,你发的什么疯!我好心带着大家一同来救你,你却想将我拉下去!”她转向程江海,委屈道:“爹爹,你看这个疯丫头!女儿险些被她害死了!”
程皎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你若是心中没有鬼,方才为何如此惊慌?见到你亲爱的妹妹还活着,不应当欢喜么?”
程婉儿沉默了一瞬,周遭的乡亲也开始窃窃私语。
程皎皎于今夜失踪,是程婉儿提出,似乎是在这枯井附近见过她,大家这才找了过来。可程婉儿方才的反应却当真……像是做贼心虚。
看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程婉儿的母亲李氏立刻站了出来,两手叉腰骂道:“好你个贱蹄子,我们家不计前嫌,好心帮着你娘一起来找你,你倒好,竟然一盆脏水泼了上来。你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摊上你们这对母女,难怪这么早就丢了性命!”
李氏这骂街的内容由来已久,程皎皎倒是不意外。她微微一笑,道:“有理不在声高。婶婶既然家教如此严格,应当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不要勾引他人才是,何必贼喊捉贼?”
李氏一愣,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
以往的程皎皎怕极了她这凶悍的婶婶,可如今的程皎皎却是不怕的。她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刘云杰,这才转回头来,道:“自然说的是,堂姐与妹妹的未婚夫私相授受,威逼不成,将妹妹推下这枯井的事。”
这番话的内容可就丰富了,程皎皎的父亲程大川早年对刘家有恩,故两家早早就定下了这亲事。后来程大川虽然病逝,但程皎皎与刘云杰好歹还有婚约在身。程婉儿若真的做下此事,在村中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程婉儿闻言,两行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以手掩面,哭得伤心不已,哽咽的声音自指缝中漏出来:“妹妹自小没了父亲,这些年我自问对妹妹不差,今日之事与我无关,不过就是我说在这里见过妹妹,带着大家找了过来,妹妹对我有再多不满也不应如此陷害于我。”
程皎皎叹了口气,道:“姐姐说谎的功夫当真炉火纯青。罢了。刘郎,你我有婚约在身,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也不打算出来说句话吗?”
周遭的人自动为刘云杰让路,刘云杰有些讪讪地,却也不好在此时躲避。他才上前,便听程皎皎开了口:“事发时,刘郎也在场,是看到了全过程的。刘郎,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刘云杰身上。他是个读书人,最是看重名声,断然不能在这样的事上犯错误的。刘云杰看了看程婉儿,又看了看程皎皎,叹了口气,道:“皎皎,罢了,今夜之事原本就是场闹剧,你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你堂姐也是好心,这才将大家带来此处救你,你又何必非要怪罪于她?”
刘云杰是村中功课最好的人,他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程婉儿忽然有了底气,也顾不上哭了,坚定道:“正是!”
程皎皎简直要被气笑,刘云杰到底是个读书人,说谎也说不利索。她讽刺道:“堂姐方才明明说,不过在这附近见过我,这才怀疑我在这里出了事。怎么听刘郎的话,倒像是你二人亲眼目睹我掉了下去?”
她不等他们两人回话,接着道:“可若不是有意害我,为何亲眼目睹我掉了下去,不立刻救人,反倒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跟着大家一起来寻?刘郎,你话里都是漏洞,你把大家都当傻子么?”她顿了顿,笑道:“还是说,刘郎是着急撇清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