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相府。
夏日正午的太阳就是毒辣,整个相府的人都睡昏昏的。唯有后花园,一片隐秘的树荫后的小亭子里,盘膝坐着一个小丫环,她面向太阳,双目微闭。
她正在吸收太阳的能量,吸收得欢喜,忽然听到分花指柳的声音。她蓦地睁开双眼,是有人向这边来了。
她警觉地起身,猫到亭子后面一颗两人粗的忍冬树后,悄悄向这边窥视。只见一位身材槐梧的高大男子,怀中正搂了一个女子,边狂吻边喘着粗气道:“月月,月月,我想你得紧,真想把你揉到我的身子里去。”
女子亦是娇喘吁吁地道:“战郎,我也是日日想和你在一起交缠,永不分离。”
看来这郎情妾意浓起来真个是你身子里有你,你身子里有我。就令这两世为人的小泽都有些个耳热心跳,热血沸腾。
二人继续摸摸索索,又肉麻了了好半晌,那女子忽地哭泣起来:“战郎,自上月一别,念月腹中已有了你的骨肉,咱们现在无名无分,如若事情败露,你要我在这世上颜面何存!”
男子沉吟半晌道:“月月,我如今只是宁王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你父如何能应承咱们婚事。此番下我正要于你话别,西方狄国来侵,我已向宁王请愿,明日便去西狄战场。你且忍忍,待我战场上归来有了功名,便向王爷求娶迎你入门。”
那女子却哭得越发凄楚:“战郎,你根本顾我的死活。我听丫环们说,今日上午荣王妃来了我府提亲,说是大娘子有意把我许给小荣王,所以才不顾性命危险与你相见,若你执意要走,大娘子那边又苦苦相逼,那念月宁可此时死去。”
说罢,竟自那男子怀中要来撞树,小泽忙把头往后缩了缩,也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个女子正是府中的二小姐苏念月。
那位战狼忙将二小姐紧紧接入怀中,大怒道:“什么,相府大娘子居然要把你许给于天杵那个腌臜东西,昨日我还耳闻,他将自己府中的一个丫环搞大了肚子,居然活活被荣王妃给打死。这个老不休,居然敢如此害你。”
苏念月低低道:“战狼不知,只因家父喜爱母亲性格温柔,大娘子便恼羞盛怒,殃及我也是有的,只是竟不知她如此歹毒。战狼,我已给母亲留书,今日你便带我走吧。我不想进荣王府那个火坑。”
那男子犹豫片刻,忽地咬了咬牙,将搂着苏念月的手松了松,深情地注视她,正容道:“月月,我何尝不想带你远走高飞。只是,大丈夫志当高远,国事要紧,战青不敢有违皇命。念月你放心,我临行前,会让宁王护你周全,你莫要害怕,你和肚子的孩子都要好好的,待我自边关回来便娶你。”
说罢,竟然一把推开苏念月,而后头也不回地凌空飞起,像只大鸟般在空中盘旋一刻,不一会儿,只听后院外一声马嘶。的的的马啼声渐行渐远。
小泽只看到苏念月在亭中泪流满面地,六神无主地悲咽。太过悲伤对胎儿不好,她真想出去劝解一番,但此事有关相府机密,她自是不能出声。
她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几个婆子在吵吵:“在哪儿呢,难道真的叫那么小贱妇给跑了?”
“夫人说了,一定要抓回这小贱人,哪怕是乱棍打死,也不能叫这小贱人出去给相府丢人。”
小泽闻听此言,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苏念月来的,果然苏念月正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中,人已被几个婆子拿住,拉拉扯扯竟往正门方向拉去,苏念月一路吵吵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待我见到爹爹,岂会放过你们……”一个少女,却终归敌不过几个婆子力大,只一小会儿,这后园小亭,终于恢复安静。
小泽在在亭中呆坐半晌,深深吸了口气,回到自己的煎药小屋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此时,脑中不时浮现出自己被接入府中时,生养自己身体的娘的哀愁的面孔:“小泽,记住,你是相府的三小姐,去了之后,一定要告诉相爷,娘为他吃了很多苦,让他把娘接回去。”
当时,她还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娘亲,可是,这么多年了,看了太多相府里的阴暗面,她自己都宁愿选择不与苏相相认,做个相府里不招灾不惹祸有煎药丫头,又是自己所爱,岂不更好。
想着想着,小泽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待她醒来时,帘外早已是寂静时分,不知几何。今日是十五,白天,她练瑜珈吸收天地精华被打扰,晚上可不能错过最佳时机。
她竖耳倾听了一下,周遭一片寂静,这才下了地,蹑手蹑脚地来到相府后园的荷池边,那里空气极好,她每月十五的子时在这里吸收天地精华。也不知今日是撞了邪还是怎么的,她盘腿坐好,刚刚沉入呼吸……
却被近处一声凄厉的断喝所侵扰:“孽障——”
苏念泽差点儿走火入魔,她忙停止深呼吸。接下来,方才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又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厉声咆哮:“贱婢,你居然怀了野种,还护着那个野男人。这事如若传遍京城,这叫我与你父的颜面何存。荀妈妈,快快将这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堵住嘴,扔入池塘里去,切莫让她连累了我们相府。”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氛外地令人惊悚,仿佛来自地狱。
“大娘子,您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莫要动气。您大约是被二小姐气得糊涂了。今天您才允了荣王妃。要将二小姐嫁与那小荣王,现下您就要将二小姐沉塘,日后荣王妃来催婚事,您如何说,又如何向相爷交代?”
苏念泽倾听半晌,明白了。厉声喝骂那个,一定是相府大娘子,而劝解大娘子的这个声音她熟悉得很,是把她自怀远接来,并经常照拂自己的荀妈妈,深得大娘子信任。
另一个一直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正是自己下午看到的二小姐苏念月,看来,她是再劫难逃。
大娘子半天没说话,大约在想应对苏相和荣王妃的办法。荀妈妈知道大娘子在考虑自己方才说的,便又道:“夫人,我看二小姐这肚子,并没有显怀,也就一两个月光景,我们不如给她吃副落胎药下去,将养几个月,日后这二小姐还是风风光光的小荣王妃,待那时,她感激您都来不及呢。”
大娘子似乎也听了进去,又沉默一阵,忽然语气温和地对苏念月道:“二小姐,你可听懂了荀妈妈的话。莫再想着和你那情郎私奔的事,你也看到了,他今日并没有如约前来,反倒是把你一人独自扔在这里受苦,你不如随了我,喝了一碗汤药打掉这孩子,好好嫁去荣王府做你的小荣王妃,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好过与那穷酸受苦……”
二小姐沉默良久,忽然爬到大娘子身边,抱住她的大腿,颤声道:“母亲,我听闻那小荣王于天杵本是个虎狼之人,你为什么要将女儿往那火坑里推?女儿自知大错铸成,所以为了不牵连父亲及家人,才约了那人今日私奔。既然事已败露,还求母亲成全,至于嫁那小荣王,女儿至死也不愿……”
大娘子被气得干笑两声道:“好你个不知歹的贱婢,竟同你那老子一样不听劝告,既然你如此执拗,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大娘子已气得花枝乱颤,那二小姐居然还大胆地威胁道:“母亲,孩儿自知不孝,但还请母亲网开一面。母亲您想过没有,若是让父亲知道您将女儿沉塘,他可会饶过您!”
二小姐不提相爷便罢,这一提反倒更惹怒了大娘子,大娘子嘿嘿冷笑两声道:“你父亲若是知道你未婚先孕,还舔不知耻要与那情郎私奔,少不得下手比我还狠……”
二小姐闻听此言有理,便不再做声。
大娘子继续道:“可惜呀,二丫头,你白白聪明一世,你是打错了算盘了,竟拿你的父亲来威胁于我。你可知今日为何只有我来处置于你,因为你父相朝中要事紧的事脱不开身,他被皇上留在宫中议事。我今日只将你沉了塘,日后待他回来,我只将你所行之事一说,他亦是无可奈何。”
二小姐一听断了一切指望,不觉大惊失色道:“母亲饶命,你今日饶过我母子二人,女儿将来定忘不了你。”
大娘子叹了口气道:“现在才知道求情,已是晚了。荀妈妈,为了我那几个孩儿不受她拖累,快将她的嘴掩住,推入塘中……”
二小姐冷笑一声,自地上起身道:“罢了,既然大娘子偏要行这狠毒之事,我也不劳你们下手,自己了断便是。段再芬,你且记得,我若活着便罢,我若似了,化成厉鬼,也要来抓你赔偿我母子性命。”
言罢,二小姐毫不迟疑地投入湖中。大娘子听着倔强的二小姐所说的话,不免急火攻心,伸手指着二小姐投湖的地方,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