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三年,晏王府。
洞房内红烛摇曳,四周都是喜庆的正红色。
今日是四王与相府嫡女成亲,四王晏霖性子淡薄,唯在提亲一事,认定千金不可,所有人都是面带喜悦,衷心祝福着他们礼成。
唯有穆槐,莫名地心悸难安。
时辰已过,新郎却迟迟不入洞房,对方只留下了句“事务繁忙”便撒手离去。
只能一直垂眸等候,直到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心里才升腾出淡淡的喜悦羞涩。
今日一过,二人定将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声音止于她跟前,来者却迟迟没有动作,沉寂许久。
怎么了?
穆槐略带疑惑地抬眸,他左手背有两寸来长的蜿蜒伤痕,来人确是她的新婚郎君无疑。
那红色的袖中,忽然出现什么,盖头又遮住视线,难以辨别。待那寒光与烛光相映,她的杏眸才登时惊异睁大。
刀。
冷光倏地近了,穆槐想闪躲,动作却哪有他快,肩头猛地炸开一阵痛楚!
晏霖,眼前的郎君,在掀开盖头之前,用利刃深刺入她的肩头,连带着嫣红的嫁衣,都渗出大片的血来。
天旋地转。
男子明明就在自己眼前,手中的匕首还在肩口不曾拔出,面庞却越发模糊。
他不急不缓挑开盖头,将红纱奚落似的一扔,冷漠的眼中显出少有的快意。
烛光昏暗,映照着穆槐的身影亦是摇摇欲倒。
“现在让你死,本王都觉得晚。”
“让我死?”
他的话冷寂淡漠,更像是久经风波后的麻木:“对。”
竟会有人用这种目光看自己。何况,还是新婚郎君。
匕首插入的是肩膀,剧痛难忍,却非致命。断非是对方心软想饶人一命,或许,还想让她说些什么!
“你三年前,就该去见阎王。”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她的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流失,如释重负。
穆槐的声音因疼痛颤得厉害。
“你我相识不过一年,怎说成三年的深仇大恨?为了冤人什么浑话都说得?”说到后头,声音中的寒意竟取代了畏惧。
不管能否活命,都不能苟且地死在他面前!
晏霖侧眸望向窗外。略一恍惚,清瘦娇弱的人影在门口若隐若现。
数年前,那女子更是痛不欲生,葬身在火海中,何其痛苦。
他嗤笑道:“冤人?本王做梦也不会忘,她就是在三年前的今日命丧黄泉!”
“你可曾记得,有个名姓与你相同的人,因你而死?”
目光冰冷,俨然是将她当成罪不容诛的恶人。
穆槐没被这样对待过。
出身相府,才貌无双。方圆几里都知道她天赋极高,诗书方面的才华甚至让圣上都时常称赞。只是性子孤傲倔强,瞧不起平民百姓,坚守圣贤之道。
晏霖眼底讥讽暴露无遗,他也不关注穆槐到底记没记住,安生去死就行。
目光忽转,插在肩上的匕首毫无预兆地被拔出,只余下骇人的血洞。
鲜血瞬间汩汩而出。疼痛放大了几倍。
穆槐疼得牙关打战,却又被毫不留情地提起衣襟,强行与他对视!男子眼中的麻木让人骇然。
晏霖目光幽冷:“三年前,穆姑娘的大义之举引得世人皆议,你只顾自己畅快,却不知有多少无辜者为此陪葬。今日,便是你的报应。”
穆槐有些迷离,记忆的门阀似乎都打开了,可对方似是触动心事,不愿再提。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本不该信。但疼痛时时摧残着她最后的理智,对方眼中的恨意亦真切骇人。
害人遭遇横祸,莫不是……?
联想到此,瞬时打了个寒战,强忍住身上剧痛,努力平息住方才略有焦灼的神色。
“那是她自己选的路,谁都怨不得!”
晏霖冷笑道:“死到临头还狡辩,杀你果然没错。”
惨死于绝境之中,和数年前的她多像。
她笑容亲切温和,不论经历了什么,对他人都是一样真诚。即使那诚挚,在众人眼中都低贱到不值一提。
最终,生命被眼前的女子云淡风轻地掐灭,无须承受任何代价。
心头之痛想到早已麻木,他疲惫地阖眸,再睁眼时,只剩下恨意。
“你还有话想说么。”
死到临头,穆槐反而幽幽冷笑起来:“你杀人就杀人,少在那感动自己了。再怎么自认深情,都只是刽子手!”
到死,她也是孤傲的性子。
“随你怎么想,本王认。”
男子一直擦拭着被染红的刀尖,良久后才重新注视她,不知使了什么暗示,两名侍卫迅疾而入。
寒光明晃晃地出现在视线中,穆槐无力闪躲。如同割开华服美饰,匕首极快地划开了她的脸。
刺得极深,原本清丽的面庞瞬间狰狞可怖,刺入眼睛,左眼也溢出黑红的血来。
霎时间眼眶阵阵剧痛,除了满眼血污,再也看不见旁的。
眼睛也瞎了啊。
饶是有再大的心气,此刻也忍不住惨呼起来。晏霖不为所动,整个人都无比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