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益都城。
花街酒楼鳞次栉比,勾栏瓦舍夜夜笙歌。
而在城郊一处旧货栈的院子里……
“噗——”
两瓣细小的瓜子壳从天而降掉进院中,正中一个壮汉的面门。
壮汉一抹脸,看清之后立即不满地叫起:“是哪一锅?啷个乱丢瓜子壳?你老子么的教——”
话没说完,几声短促的“嗖嗖”划破夜空,数颗铁莲子准准击中院中四个大汉的脖颈大穴,四人毫无防备,连哼都来不及哼就轰然倒下,八成是死了的。
紧接着,有一黑衣女子从屋顶纵身而落,无声着地如蜻蜓点水,睨了眼四人,不屑轻笑:“龟儿。”
女子名叫姜见鱼,一身干练的夜行衣,青丝高挽,飒爽帅气,眸子清亮澄澈,目光沉着笃定。
她快步推门进屋,很快就锁定这次行动的目标,是要解救的人质。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女,穿着荷青色罗衫,头上套了个麻袋。
少女察觉有人进来,立马哼哼唧唧地扭动起来。
“别哼了,我是来救你的。”姜见鱼从腰后抽出匕首,蹲身帮她划开绳子,边划边问:“姑娘可是刘员外的女儿?”
少女连连点头:“嗯嗯嗯!”
她一把扯掉麻袋,见到少女的脸,忽然愣住,这姑娘……
长得没什么问题,只是嘴里衔了个小铜管,正对着自己。
少女稍一吹气,黑黑的筒洞中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异香,迎面袭来。
不好!有诈!
姜见鱼瞳孔猛缩,不及防备,顿感一阵脱力,脑中拼命挣扎,身子却软得不听使唤,只能任由倒向一边。
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陷入一片死黑。
日……你仙人板板……
……
……
时近人定,晚风起兮。
姜见鱼在一阵淡淡的芬芳中慢慢苏醒,眼睛警惕地眯成一条缝,左右打量起周围。
华丽的轻纱帷帐,看起来很高级的花梨床架,旁边有个小丫头的身影,忙忙叨叨地走来走去。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但定睛一瞧……
好你个铲铲!荷青色罗衫,不正是迷昏自己的那个丫头吗?
姜见鱼趁她转过身的时候,赶紧检查了一下手脚,发现都没被捆,便又老老实实躺好,闭目思量。
她作为归云寨的山大王,不日前接到一单解救人质的委托,价格不菲,便带着两个手下出山救人。
眼下看来,这所谓的任务是为了抓住自己而做的戏码。
手下们之前在外面望风,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被抓而想方来救。
也不知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竟然没被捆绑手脚。
这时,屏风后面绕进来一人,也是个年轻姑娘,关切地到床边看了眼姜见鱼。
见她闭着眼应该还没醒,就把穿罗衫的丫头拉到一旁小声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见鱼耳中:“已经派人去请……等他来了再……你先……”
姜见鱼听不全,琢磨着她们是要对付自己,还要喊人来,必须得尽快逃离。
她往身边悄悄摸索了一下,发现随身的长刀已经被收走,就只能继续装睡,见机行事。
罗衫姑娘缓步走近,倚着床架,好奇地打量姜见鱼,一边说道:“秋月啊,她和公主长得好像啊,明明就是一个人嘛,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先前我都愣住了,差点吹不出迷香。”
秋月点头感慨:“是啊,我俩从小跟在公主身边的都认不出来,旁人就更认不出了。”
她俩说得姜见鱼一头雾水:像谁?什么公主的?
这句问话在嘴边险些脱口,可她努力忍住了,继续装睡,嘴巴还微微张开,均匀地呼气,真的很熟的样子。
冬阳便也胆子肥了,凑近到她脸边细细瞧着:“你说她这山里长大的,怎么皮肤也不糙?就跟咱们公主似的,”
姜见鱼心道:那是姐姐天生丽质。
“也不尽然,”秋月轻轻翻开她手掌,“这手上有疤呢,虎口有薄茧,应该是使刀使出来的……”
姜见鱼:有茧子怎么了?看不起有茧子的?
“……得赶紧想办法消除,要是被人识出可就不好了,你去烧点热水,一会儿我用土方来试试。”
冬阳应声去准备热水,秋月还在旁边一寸一寸地检查姜见鱼的手,她要把这双山里长大的练刀手在一个月之内变成一双娇嫩公主的手。
压力有点大,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用土方配置的膏药应该可以达到效果。
秋月捏捏看看,弄的姜见鱼很痒,痒痒的快忍不住,她轻磨了下牙根: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动手了。
“秋姐姐,陛下的辇子就要到了,快出来迎驾吧。”冬阳在外面喊了一声。
秋月这才放过她的手,赶紧出去相迎,姜见鱼也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大眼睛四下一转,环顾这间典雅的房间,镂雕窗框,展鹤油灯,小圆桌上铺着精致秀美的流苏桌布,风格简中有精,精里又透着高雅的意趣,跟归云寨的简朴竹屋有着云泥之别。
嗯,真有钱。
她一眼就锁定妆案上的一根金钗,摸了过来收做武器。
半透明的绣纱屏风外面瞧着还有空间,应该是通往屋外的前厅。
现在那里有人来了,姜见鱼叹了口气,又一个翻身躺回床上,悄悄藏好刚才的钗,装模作样地闭上眼,不忘了微微张开嘴。
等她调整完躺姿,来人也进了屋。
姜见鱼耳朵警觉地一动,听出这沉重的脚步来自男人,比起刚才两个没什么威胁感的姑娘,她此时才真正紧张起来。
在西蜀,唯一会被称为“陛下”的,就只有蜀皇,段修文。
年过不惑的段修文依然保有而立之年的健朗体魄,雅正端方,一抹掺霜的短须留得恰到好处,威严中又透着三分清雅。
这位温文尔雅的君主继承了先人的盛世基业,垂拱而治,国内清明太平,最大的问题在国家外部。
而解决这个外部问题的关键,就是躺在床上的姜见鱼。
段修文俯身盯着她的脸,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一句:“……太像了。”
这三个字连声带气地呼到了姜见鱼脸上,她真的不能忍了,猛地坐起身,攥紧金钗狠狠瞪住段修文:“到底像什么?”
他立时一怔,皱眉后退了两步,而他身后除了秋月和冬阳,还有一个老总管,几人全都吓了一大跳,缩在后面提醒他小心。
段修文毕竟是皇,保持淡定是为君的基本修养,摆了摆手平静道:“稍安勿躁,听朕解释。”
他说着就要走近,姜见鱼举起钗,冷声警告:“别过来,就在那边解释,你真是蜀皇?”
他点点头:“正是。”
姜见鱼并不怀疑,这人气质不凡,穿得也不凡,说是蜀皇没毛病。
而他身边那个老总管,一把年纪了嘴上光溜溜,一点胡印都没有,要说是做戏也做得太彻底了些。
她又指着冬阳问:“那她呢?是装成人质来骗我的吗?还用迷香这种阴损招数?”
冬阳打了个激灵,吓得炸毛,畏畏缩缩地躲在秋月身后露出一双胆怯的小眼睛。
段修文:“别怪她们,都是朕的意思。”
姜见鱼冷哼一声,眯眼打量这个蜀皇和他的“狗腿子”们。
归云寨地处西蜀国的边境之外的大山里,蜀律够不到,官兵管不着,什么皇不皇的对她没有威慑,她也算是个王啊。
而眼下这帮人这样好声好气,明显是有求于人,那样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呢?”姜见鱼一脚踩着床沿,拇指挑弄着金钗头,不屑道:“西蜀是没人了吗?我一介山匪竟也要劳驾蜀皇亲自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