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宫墙,破旧的宫殿。
温暖的阳光从摇摇欲坠的窗户照进来,轻柔地抚摸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女子。
女子动了动,醒了过来。
屋外雨声已经停了,有鸟儿欢快的鸣叫。
“秋儿,天晴了吗?”
她的声音如同破锣,嗓门好似被什么重物狠狠碾过。
一双眼睛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个幽深恐怖的黑洞。
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宛如一只被蹂躏践踏过的破布娃娃,被遗弃在这个灰暗死寂的废殿之中。
“是的夫人,天气暖和了,你的病很快会好起来的,奴婢扶你起来喝药吧。”
秋儿放下药碗,把女子扶起来。
女子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捧着药碗努力地把那碗药灌进肚里。
死很容易,可她现在还不能死。
在没有等到他的消息之前,她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喝完药,女子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传来一阵阵噼噼啪啪的炸响。
“这是什么声音?”
“今日举行封后大典,宫里正燃放烟花庆祝呢。”
“封后大典?”
片刻的失神过后女子发出桀桀怪笑,残破的面孔变得扭曲狰狞。
秋儿看着心里有些发恘。
她犯了大错刚被罚过来,不清楚床上躺着的女子是谁,也没人跟她提起过,猜想是某位废妃,也不知犯了什么重罪被毁容挖眼囚禁在这里。
大概听到皇上封后,受不住刺激,才会笑得如此惊悚。
女子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嘴角扯出一抹悲哀与凄凉。
“新皇后是谁?”
“护国候府的三小姐,先皇后的嫡妹。”
“张,玉,夕!!”
这几个字像是从女子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刻骨的仇恨。
秋儿满心疑惑。
她究竟是谁?怎会知道新皇后的名讳?
“立后?我这个大漓国的皇后还没死呢!他百里稷居然敢这样堂而煌之的封后?咳咳咳咳!”
女子似是怒极,咳血不止。
“夫人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秋儿只当女子的话是嫉妒不甘,疯言疯语!
先皇后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仙逝,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况且皇上跟先皇后伉俪情深,否则又怎会再立先皇后的妹妹为继后?
宫里因失宠而疯掉的女人不计其数,秋儿早已司空见惯。
给女子清理干净血渍她便退出殿外。
一出殿门就瞧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进了院子,秋儿一愣,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
进来的,是当今皇上圣宗帝。
圣宗帝龙袍帝冕,捧着个红色盒子独自步入大殿。
他不紧不慢走向床塌,俊郎的面庞透着阴冷和狠辣。
半年了,他没让人往废殿里送任何食物,这个妖女居然还能活到今日!
看来她的身上,果然还有尚未挖掘出来的秘密啊!
“妖女,你果真还活得好好的。”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形同朽木的女子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她转头“望”向圣宗帝,滔天恨意激得她胸腔几乎炸裂,狂喷出一口鲜血。
呵,妖女?
没有她这个妖女,他那条残瘸的右腿谁能替他医治?
没有她这个妖女,他如何能够击退蛮夷戎狄立下赫赫战功?
没有她这个妖女,他如何可以登上皇位,一统中原?
如今天下大定,卸磨杀驴。
他把她所有的价值榨取得一干二净,最后弃之如弊履。
她恨!恨自己真情错付对他毫无设防!
她悔!悔不该当初掏心挖肺付出了一切!
然而一切都晚了,如今她只想知道百里宸风的消息,她苟延残喘等的也就是这个消息!
“还在挂念着百里宸风是吗?我今天把他给你带来了!”
百里稷说着上前几步,揭开盒子露出里面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把它摆放在床头。
“堂堂大漓国皇后竟敢跟煜王私通,勾结煜王谋反,唯有死路一条,哼!”
张子若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只觉得心脏被人生拉硬拽了下来,痛到几乎窒息。
半晌,抖索着右手朝那张脸摸去,干涸的眼眶里涌出两行血泪。
许久她收回手,灵魂被抽走一般躺在床上。
勾结?谋反?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左不过是忌惮来自异世界的自己无所不能!忌惮煜王手握重兵!所以才设计陷害了她和煜王,来了个一箭双雕!
是她害死了煜王!
害死了那个战场上义无反顾地替自己挡刀挡箭、清风霁月般的男子!
“妖女,你若肯把身上的宝贝交出来,朕说不定会饶你一死。”
百里稷像毒蛇一样阴狠地盯着她。
呵,宝贝……
张子若自嘲又凄然的扯着嘴角。
五年来,她对他掏心挖肺,毫无保留地坦露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更是把所有的宝贝心甘情愿地奉献给了他。
她所擅长的现代医术,她所精通的现代武器制造术,甚至连那个一直跟随着她的无限医药箱她都为他双手奉上!
只因为她有眼无珠,自以为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在这个古代遇上了良人,遇到了真爱。
她为他治腿,替他研发先进的盔甲弓弩,甚至绞尽脑汁制造出了战车和火炮。
她助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助他在夺嫡之争中安然胜出,把他从一个毫不起眼的跛脚小皇子扶持到如今一统中原的霸主之位。
而他呢?自始至终对她都只有欺骗,只有利用。
为了逼她交出‘随身空间’,他纵容张玉夕残忍地挖了她的双眼,纵容她一刀一刀割毁了她的脸蛋!
她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她的仇她的恨,就是变成了鬼化成了灰,也永远无法消散。
“皇上,臣妾想和姐姐说几句话。”
凤袍翟冠明艳照人的新皇后张玉夕款款走进大殿,怀里抱着一条雪白如球的狮子狗。
“这里污秽不堪皇后不必久留,若她不肯交出聚宝盆,赐死吧!”
说完百里稷拂袖而去。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张玉夕走到床畔,边抚摸着怀里的宠物狗边笑容明媚的望向床上。
“姐姐这双眼睛还真适合‘雪球’呢,瞧?多么的灵动明亮?哦,我差点忘了姐姐你不能看了,你的眼睛已经移值到本宫的狗狗身上了……姐姐你快夸夸我,我的医术是不是很了不起?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张玉夕,你……你如此歹毒,不得好死!!”
张子若牙齿把下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十个手指的指甲全部在床板上抠断,鲜血淋漓。
张玉夕,她关爱备至的好妹妹,她倾尽所能把一身的医术传授与她,到头来却落到如此不堪的下场。
挖了她的眼睛,毁了她的容貌,侵占了她所有的一切!
五年来,她兢兢业业为他人做嫁衣,她的‘随身空间’若是可以给人,她恐怕也早已拱手送给她了吧!
真是可笑啊,真是失败啊!
怪只怪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心无城府蠢笨无知,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也是活该!
“姐姐,‘聚宝盆’还没有交出来,你怎么可以死呢?”
见张子若呼吸逐渐微弱,张玉夕放下‘雪球’掏出一盒金针,拿起金针一枚接一枚地扎向张子若的大穴,把气息奄奄的张子若强行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你不是一直希望妹妹过得好么?为何就是不肯把‘聚宝盆’交给妹妹呢?”
“你不是爱民如子么?那就把‘聚宝盆’拿出来造福于民啊!”
“你说,你到底把‘聚宝盆’藏在哪了?你给我说!”
张玉夕清丽的面庞变得无比扭曲,每说一句就朝张子若身上狠狠扎进一根金针,针针扎在痛穴,让人痛不欲生。
张子若连申吟都不曾发出,嘴角不停溢出鲜血。
张玉夕使尽手段也无法撬开张子若的嘴,怒极之下抓起一把金针狠狠向她的心窝扎去。
“既然不说,那就给本宫下地狱去吧!”
张子若狂喷出一口鲜血,气息一点点消散。
弥留之际从喉头深处迸出最后几句话。
“恶男,毒妇……若上天再让我见到你们,我张子若……定要饮你们的血,啖你们的肉,欠我的,定叫你们百倍千倍地偿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