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康三年,数九隆冬,一辆自宫门驶出的马车辘辘穿过街道。
车内烧着暖炉,傅天青面对皇后娘娘身边的锦嬷嬷,瑟缩着肩头,一副俯低做小的模样,顶叫锦嬷嬷看不上,可她又能如何,权势压人,这些年里,她尽学了这四个字。
这时,她听锦嬷嬷开口道,
“嫁入秦府也才五载,秦夫人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傅天青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锦嬷嬷径自说着,
“老奴也曾听皇后娘娘提起说,说秦统领偏宠府中一位姓柳的姨娘,对夫人多有慢待,若没亲眼看见,真想不出堂堂大将军宠在手心里的爱女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傅天青越发抬不起头来,夫君是她不顾父亲拦阻执意要嫁的,如今不得夫君爱重,连出入都受了限制,若不是皇后娘娘念在堂姐妹的情分上,派锦嬷嬷接她出府,她怕还窝在那一方囚笼里。
活成这样,她当真没颜面面对父亲母亲。
“秦夫人多久没见过大将军了?”
…小两年了吧。”
“呦,”,锦嬷嬷往后倚着车壁,“那当不知眼下的时局了,翼王勾结大将军意图谋逆,翼王饮罪自尽,大将军阖府抄斩。”
傅天青骤然抬起头,“嬷嬷说什么?”
“秦统领当真没和秦夫人透露过一字半句?”,锦嬷嬷揣手,好整以暇道,“翼王已死,大将军傅峥嵘五马分尸,其妻许氏赐鸩酒一杯,其子傅宏业及阖府上下——杀无赦!”
傅天青抓紧了身下的虎皮毯子,“断然不能!我傅氏忠君爱民,举国皆知,断然不能谋逆!翼王,还有翼王,见风就咳、无一子嗣的翼王,他谋逆图什么?病死在龙椅上?”
“这朝堂里的事,老奴不懂,老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接秦夫人来送文渊公府最后一程,这回,秦夫人可得看仔细了。”
马车缓缓停下,傅天青拨开帘幕跳下车辕,冲进府门,只见红梅映雪下,满府的官兵挥舞着长刀追砍下人,砍瓜切菜般,一刀一颗脑袋,伴着惨烈的叫声,血水泼洒在皑皑白雪上,一瞬间就浸透了。
“统领,许氏的人头。”,一名官兵抓着头发拎出一颗脑袋,那脑袋……
“母亲!”,傅天青尖呼一声,耳道里尽是蜂鸣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擂鼓一般,那是她的母亲!
背对她的统领扭过头来,她把视线挪过去,想看看是谁,谁领兵灭了文渊公府!
视线落到那人脸上,她定住了。
秦荡,她的夫君秦荡!
这时,迟一步下车的锦嬷嬷悄无声息走到傅天青身后,
“娘娘派老奴传句话给秦夫人,夫人此时上路,黄泉路短,兴许还追得上。”
是啊,兴许还追得上。
傅天青疾奔到秦荡身后,一把掠过秦荡手中的刀,抢过母亲的人头,抱在怀里,刀逼到自个儿的脖颈上,惨然笑道,
“我心心念念的夫君灭了我的爹娘,秦荡,你好本事!”
在秦荡急忙探出的手掌下,傅天青气血激涌,拼尽全力抹了脖子,险些割下半颗头颅。
秦荡,若有来世,今日之仇,我百倍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