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喝药?!”
莫离看着孤零零摆在托盘中间的珐琅茶盅不自觉微蹙柳眉,声调也拔高好多,如果对方不是自己亲哥哥,她早就亲自去灌了。
端着托盘的小厮被吓得不敢说话,就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被这位女家主指使回去伺候那位主子,想到这儿,这孩子只觉得心里苦,两边都是主子,主子和主子吵了架,被放在火上烤的却是他。
“那个……”小厮用尽平生所学,努力遣词造句中,“主人说他病好了,不需要吃药了。”
“算了算了,再热再送。”
小厮哭丧着脸把茶盅端下去,这碗药送了一天了,眼瞧着越热越少,再热下去加点蜜都能捏药丸。
莫离烦得不行,托着腮帮子斜靠在美人榻上,手里的铜核桃被转得咔咔响,听得人手疼,但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来回盘算这些天的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莫离才轻启朱唇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对着身后的婢女幽幽开口道 :“为什么他就这么固执呢,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婢女红柿赶忙应声道:“大公子就这个性子,就爱钻牛角尖呢,更何况他才好了几天,能有多大见识,仗着自己读了书认了大官当老师,就觉得自己懂了,要论莫家的事,哪里比得上大小姐您呢。”
“怎么可以这么说大公子,他也是你的主子。”莫离变了脸色,连核桃都不转了,凤目微斜瞄着身后的红柿,一幅要把人拖出去打的模样。
红柿还是笑嘻嘻的,根本不怕莫离的眼刀:“主子跟主子也不一样嘛,人家就是喜欢离小姐,谁给了我家离小姐气受,我就讨厌谁。”
“你这小妮子——”莫离本来也没想把红柿怎么样,只是故意摆摆凶样子而已,毕竟二人年纪相仿,又是陪自己熬过苦日子的忠仆,自然是有些特权的,“不过也没说错,当年爹娘去得早,留下千疮百孔的莫家,哥哥又是那样一幅身子板,是我把莫家救了回来。当然,哥哥身怀鬼智,我从不怀疑他的智谋,只是莫家未来的路,他的看法当不得真,我不会听他的话。”
“就是就是。”
“这话也就跟你说说,换旁的人听见,又要说我狂妄。闲话先放一边,还有更重要的。红柿,婚事准备怎样。”
红柿一愣,原本准备好的溢美之词被憋了回去,这事本来就透着一股子尴尬,差事也办得马马虎虎。
“嗯?”莫离挑眉,简单的一个音节被她说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红柿心头一慌,心里明白这是动了真怒,不是打哈哈就能混过去的,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奴婢还是觉得……是不是跟拓跋公子打个招呼更好?不是说别的啊,就是说婚姻大事可不是一头热就能成的,还没问过他就直接准备……是不是进展太快那么一点点?”
这番话像是戳中了莫离的笑点,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那可拓跋绰啊,于情于理他都没理由拒绝对吧。”
红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给莫离回了一句:“也对。”
在红柿看来,莫离大小姐能看上拓跋绰,除了拓跋绰确实好相貌好本事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好拿捏,可以完美地控制在手掌心里。
如今的狄渊国以武为尊,民间各大门派林立。门派多了自然分了许多阵营,凑巧莫家附近的鸦哭山上是邪道魁首鸦羽教的总坛,莫家有意和他们保持友好关系,两家数十年来走动一直很频繁。
拓跋绰原本是被前教主掳回来的小童,因为天资好入了前教主的眼得以随侍左右,莫分正是借着这一点,帮他除掉了作恶多端的前教主,把他送上教主宝座。
两家关系更近了,互相串个门更是跟回了自家一样随意,所以莫离才有了先办事后通知的自信。
谈话间,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院落里来了个二人抬的滑竿,坐在滑竿上的男人二十左右的年纪,生得雪肌玉骨,一副冷清淡雅的好相貌,与莫离别无二致,在盛夏午后竟然还穿着几层长衣,腿上盖着毯子,他正是莫离的双胞胎哥哥,吵了架后闹气不肯喝药的莫分。
看着厅堂里两个女子一个飞扬跋扈一个唯唯诺诺,莫分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书信,连指节都发了白。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听从恩师的指教,可现在听她们把话题引到了那场荒唐的婚事上,这让他再难忍受妹妹的叛道离经。
和婢女拌嘴的莫离不经意在余光中看到莫分一行模糊的身影,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迎了上去。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热,你受不了的。”莫离边走边抱怨。
莫分的嘴角带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无妨,比起这黏糊糊的温度,还是我亲爱的妹妹更让我坐立难安。”
莫离没接他的话茬,对于哥哥的刻薄,她早已习惯了:“药喝了吗。”
“有比喝药更要命的事,比如——”莫分故意拖长音,观察着莫离的表情,“比如根据我朝律例,女子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力。当然,我承认,当年我缠绵病榻,不得已和你互换性别身份让你继承家产,你也确实干的不错,如今我的病已好了七八分,是时候该把莫家还给我这个长子了。”
听到这番话,莫离的脑袋空了一瞬,她不太相信这种话是亲哥哥说出口的。的确,父母暴毙后是由她女扮男装把莫家接了过来,那时候她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内有家族长辈虎视眈眈,外有生意伙伴心怀叵测,一路如履薄冰,如今刚恢复女儿身就要交出权力和财富吗?
原以为站稳脚跟后再也不用隐藏身份,也不用受那帮只会吃饭的亲戚的威胁,放心大胆以女儿身行走在男子为尊的世界,这个节骨眼一直相互扶持的亲哥哥要来抢夺家产,这未免太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