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每一个少女心里都有一个梦。
暮春,长安。
正是落英缤纷,柳絮飘飞的时节,长安贵坊朱门深闺中,一个少女正靠着雕花的案几上发呆。她双眉深锁,灵动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增添了几分忧愁、怅惘和无聊。左手托腮,右手倒拿着一支毛笔,那支毛笔被她雪白娇嫩的两指捏着,不断地在几案上磕踫着,发出“噔噔噔......”的响声。
与往日大相径庭。
“小姐!”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年龄相仿的丫鬟进来了,她双手捧着一副雕花牡丹纹的托盘,盘上放着一盏玉杯。
“往日里生龙活虎的,怎么也学那世家深闺中的小姐,画花,描红?”丫鬟走过来,朝少女凝神看去,“莫非是在想哪个年轻公子?”丫鬟眼睛一转,似有所悟地笑了。
“蕊惜!我是太惯着你了,你可是越来越不受拘束了,竟说起主子的不是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姐呢!”说吧,少女撂下笔,起身就要去拽蕊惜的耳朵。
蕊惜早有防备,一早跑开了。
而后又一起笑着闹着。
这对主仆,平日里就喜欢这么闹,似一对亲姐妹。祝悠悠乃是当今大周朝祝老将军的独生女。祝老将军一生军功赫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年得女,而且是独苗,祝老将军怅恨平生,也只能把这一女儿疼得跟宝贝似的,恨不得捧在手里,为此变得婆婆妈妈。可偏偏这个祝悠悠不令人省心,一天到晚想着法出去疯。
“又在闹什么呐!一天到晚,不成体统!”
声音十分洪亮,中气十足,确有一丝憨态可掬。
主仆二人瞬间老实了。
“父亲!您老人家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悠悠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是我家!我要去哪还要跟你禀报!”祝老将军说起话来吹胡子瞪眼得,悠悠却不怕他。倔强的脸上,满是不服气的样子。
“有事儿就说嘛!”
“哼!”祝老将军冷哼一声,“为了你的亲事,皇上下令册婚。容不得你再胡闹了!”祝老将军凝视着女儿,他始终不放心,生怕女儿再出什么幺蛾子。
“你不要胡闹,圣旨很快就来了!我今儿早上朝......”话还没说完。祝悠悠就哇哇哭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外面有人操着不男不女的声音道:“祝震松,出来接旨!”一行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祝老将军朝悠悠使了个眼色,立刻抽身而出,几个大跨步朝来传圣旨的张公公迎来,双膝跪地听候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丞相之子陆琛策文武双全,满腹经纶,单特孑立,,适婚娶之时,加封仁勇校尉,赐入赘将军府。祝将军之女祝悠悠,聪慧灵秀,贤淑大方,端淑有礼,特赐锦华苑,以成佳人之美。
钦此
......
祝悠悠呆坐原地,良久。
此道圣旨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到了她的心上。她嘴里喃喃念叨着:“陆琛策、陆琛策......”“就是陆丞相家里的鼻涕虫?小时候经常挨我拳头的家伙?还是个惨兮兮的庶子!这样的人配做我祝悠悠的夫君?皇帝他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乱点鸳鸯谱!我堂堂将门千金......”
“小姐!恭喜恭喜!将相之和、门当户对,此乃良配啊!”蕊惜高兴地扶她起来,仿佛是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一般。
“胡说八道!你可知他是个庶子也就罢了,还是个惨兮兮的鼻涕虫,怎陪得上我!”祝悠悠几近嘶吼道。
蕊惜立刻双手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言语。
“住口,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长安城得有多少人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说我管教不严、教女无方、还会说你是个没娘管教的.......”祝震松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住了嘴。
“悠悠啊!你跟我来祠堂!”
祝悠悠眼中的泪如泉般涌了出来,她虽刁蛮人性,可人心是肉长的,谁的心里没有一处柔软之地?尤其是提到自己的母亲。
她随父亲来到祠堂。
“我的宝贝女儿啊!千万莫想不开!陆琛策虽然是个庶子,可到底是丞相之子,能到咱们家入赘,也是你和爹的福分啊!况且这孩子我见过,人品相貌均不错......”
祝震松的话,祝悠悠一点也没听进去,末了祝震松还让她在祖宗牌位前诚心静思一个时辰。
这哪里还是过去那个慈爱的父亲,祝悠悠心里满腹的委屈,她想起了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听府中老人说,她母亲生完她就去了。“要是娘还在就好了,她一定懂我的委屈......”想着想着,她生平第一次在祠堂里哭起了自己的母亲。
悠悠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起先是大声哭,后来低头抽噎啜泣,惹得蕊惜眼圈红红的。
......
“你虽是我儿,但毕竟是个庶子,你如今到了适婚年龄,我当然有能力为你娶一房娇妻,但也不过是小门小户或者哪家的庶女,你能得到的资源有限。你可明白为父的用意?”
“孩儿明白!”
“此去将军府,虽是入赘,可祝震松那老匹夫年过半百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无妻妾,将来一切如探囊取物......”
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将和祝家结为姻亲的陆氏父子。陆秉国说罢深深瞅了一眼他的儿子,似乎是一种审视,颇有深意。
“可是父亲,孩儿不求那些富贵,况且我与那.......”
“住口!”
“没出息的东西!跟你那没出息的娘一样!”
陆秉国这哪是在教训儿子,简直像在教训畜生一般,脸上现出狰狞,说这话的时候腮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陆琛策面色铁青,心上百般澜漪。
他没有决定的权利,他这个赘婿是圣上定的,确切的说,是他父亲安排,圣上下了诏书的。父与子,君与臣,哪一样,他都违抗不得。
也罢,从小到大何时不是如此?不过就是从一个牢笼去往另一个牢笼罢了,外面的不一定好家里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陆秉国早就甩袖而去,陆琛策也已回过神儿来。
步出房门,望着墙角上留下的夕阳余晖,一丝风略过树梢,枝头微微颤动,鲜嫩的芽孢露出悄然的新绿,涌动着生的希望。一只喜鹊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将陆秉国的思绪又带回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