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0年前,横断山区,母系氏族时代。
娘子狩猎团一行十余人两只犬,从萝卜寨碉楼出发,经过喀日寨、黑风塘寨,全速行进了约两个时辰,一片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尽头。营盘山巅,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太阳映照下闪耀着明晃晃的金色光芒,云朵被炫得睁不开眼,不禁抬手覆在额前。
姜戎迪看见,连忙走到近前,掏出一块青色汗巾帮她拭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然后从背上取下棕叶斗笠给她戴在头上,轻轻地帮她系上笠带。
男孩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青白打扮,瓦头帕、白布衫、青外褂、青布鞋,眉毛浓得像烧过的青杠碳,眼睛又圆又亮,像两颗晶莹的山葡萄,两团略微皲裂的高原红晕染在脸颊上,透着一种原始的纯朴。
女孩只有七八岁的模样,斗笠下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似山泉水一样清澈透明,笑意堆在脸上像绽开的五彩云霞。
“笛子哥,你来过查洼林子吗?”云朵望着她问道。
姜戎迪摇摇头,下意识地扯了扯背上的箭囊,眼神里闪过一丝害怕又向往的神情。
看来笛子哥和自己一样,也是第一次跟着阿妈到这原始森林里来狩猎,云朵心里偷偷地想着。
“我的傻云朵儿,别说笛子哥,就是阿妈和酋长大婶也是第一次到这查洼林子来狩猎。”云朵妈姬小小笑着说道。
“查洼沟位于喀日寨、萝卜寨和黑风塘三寨交界地,不属于任何塘寨,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原始山林。听说这里有白唇鹿、扭角羚、藏原羚、林麝,以及熊猫、猕猴、金丝猴、蓝马鸡、红腹锦鸡、斑尾榛鸡、绿尾虹雉、雉鹑等各种珍稀飞禽走兽不计其数,但也常有虎、豹、狼、金雕等凶兽出没,十分危险,你俩要紧跟着阿妈,不要掉队。”戎迪妈——英姿飒爽的酋长姜丛珊耐心说道。
大约又走了约半个时辰,一条Y字形溪涧出现在眼前,一行人来到了查洼沟口,只见沟口挤满了人,人声鼎沸,猎犬啸吠,好不热闹。
“阿妈,好像十二寨的狩猎队都来了。”走在前面的姜戎迪说道。
“谁说不是呢!这是各寨酋长、土司夜观天象看好日子出门呢,还是寨寨锅碗瓢盆叮当响被敲着出门的啊!”
“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呱呱叫,闹得慌,打官司,睡不着,所以都出来碰碰运气喽!”旁边两个青衫白衣的女子语带嘲讽地附和道。
“别说风凉话!营盘十二寨族人越来越多,山上石化严重,现在全是红石红泥,除了能种点大樱桃,什么也种不出来,连萝卜秧子也栽不活了,寨寨日子都不好过,德沁草原上的草根都快被啃光了,各寨领地围场的猎物也被猎光了,就剩这片原始森林了,山高林密,凶兽出没,大家小心些!”戎迪妈一脸正色道。
查洼沟像个口袋,沟口刚刚还人潮如织,不过只一盏茶的工夫,人流就被Y字形溪涧分成了两半,沿着溪谷两岸一队队四散进了深谷密林之中。
云朵她们走了近五里地,却连只蓝马鸡、红腹锦鸡、斑尾榛鸡、雉鹑之类小型禽鸟的影子都没瞧见。只不时看见一些长约二、三十米的风倒巨树在水中半浮半沉,树的梢头半露,其上竟然生出了灌木苔蕨。
“酋长,怎么连只野鸡雉鹑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出发前没有举行狩猎仪式的原因吗?”云朵妈忍不住问道。
“也许吧,但现在围场里什么都猎不上,哪有牲畜野兔来祭山神娘娘和关帝圣君啊!”戎迪妈无奈地答道。
“扑楞楞……”一群雉鹑突然从右侧石壁上飞了出来,像是被两人的话音惊起,不等众人张弓搭箭,转瞬间几十只雉鹑已没入林中,没了踪影。
“咦,这石壁上好多洞!一定是雉鹑的窝,窝里肯定有蛋!”戎迪突然惊喜地叫道。
“真的好多洞!”云朵跟着叫起来。
众人定神一看,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个个的小洞,大概有好几十个,连忙爬上石壁攀住洞口往里看,果然洞中躺满了一窝窝雪白雪白、带着褐色斑点的蛋。大家高兴坏了,小心翼翼地把这些蛋掏了出来,竟然装了满满的一篮。看着这一篮意外的惊喜,娘子狩猎团的女人们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对这趟查洼林子狩猎之途又充满了期待,继续往查洼林子深处走去。
行了不远,一条宽阔的溪流出现在眼前,溪面很宽,宽得像是一鉴湖,清冽的溪水静静流淌,蓝天绿树叠印在水面上,将一池澄清的湖水染成了绿松石一样的蓝绿色,犹如在林间氤氲着一个蓝绿色的梦。
“嘎咯嘎咯嘎咯……”突然,一阵阵高亢洪亮的鹤鸣声自半空中传来,声音急促而高昂,惊醒了一行人的梦。
仰头望去,但见一只通体灰白,尾羽褐黑,头颈玄黑的黑颈鹤正在湖面上空不停地盘旋鸣叫,似是异常惊恐仓皇,但却不曾飞远。
“叭”一支竹箭贴着那只黑颈鹤的翅膀滑过,掉落在它下方的湖水中,众人循声望了过去。
“看,湖里还有一只黑颈鹤,好肥大的一只!”云朵阿妈惊呼道。
“快,射湖里这只,这只好射!快,快,它快顺水游到山崖下去了!”有人大声喊道。
“别!”“噗!”戎迪的制止声尚未停止,一只竹箭已然穿透了湖上那只黑颈鹤的脖子,一股殷红的鲜血冒出来,倾刻间染红了它身侧的那片湖水,它的身子歪向一侧,漂浮在湖面上,“咯咯咯……”五、六只小鹤在它身侧发出了低声而微弱的悲鸣。
“嘎咯嘎咯”空中那只黑颈鹤短促而凄厉地鸣叫着,如箭矢一般俯冲而下,一头撞在了母鹤背后那光洁苍茫的崖壁上,脖颈瞬间折断,身体重重跌入湖水中,落在了先前死去那只鹤的身旁,小鹤们被荡起的湖水冲散开去,吓得四处慌乱逃蹿。
“好可怜的小鹤,阿比、阿妈都没了,它们该怎么办呀!”看着湖里那几只扑腾的小鹤,云朵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把它们捞上来吧,这些小鹤没了父母,在这山林里也定是活不成的,把它们一并带回去养着吧。”戎迪妈心情沉重地说道。
“小心喀日寨的人,他们把黑颈鹤当神医,但凡有人折了胳膊腿,便偷偷在黑颈鹤的卵上画一个黑色的小圆圈,这样雌鸟误以为卵要开裂,就会从很远的地方衔来一种接骨石放在巢中,以免卵壳破裂,他们便悄悄把接骨石拿回去医治骨折。”云朵妈低声道。
听了这话,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默默地将黑颈鹤一家从水中捞出来藏入了背囊中,继续向密林深处行去,一路再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