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故乡的草甸啊,可能是五月,草甸上开满了细碎的格桑花,或粉或紫,或湛黄。
“驾!”张一如骑马驰骋在草甸上,马蹄掠起的地方,扬起了各色花瓣。
“阿虎,快!太阳快落啦,天黑牛群会发慌。”张一如兀自和身下的白马大声说。
白马像是听懂了姑娘的催促,发蹄猛奔。
马背上的姑娘,压低了身子,微微躬起背,有节奏地随着马背起伏。
“嘘!嘘!”姑娘吹响了挂在胸前的牛骨哨。远处的牛群听到哨响会停止吃草,慢慢朝头牛靠拢,免得她和阿虎四处找散落在各处吃草的牛儿。
张一如离牛群越来越近,牛群里许多牛儿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都仰头看着张一如来的方向。
“回家喽!”张一如挥起马鞭,在空中弹了一声空响,响彻被晚霞染成橙色的天空。
突然,晚霞消失不见,天色一片漆黑,灰白色的浓雾笼罩着林子,张一如和阿虎怎的就被林子困住。
身下的马儿突然失了前蹄,往前一颌,张一如落下马来。
耳边是金属相击的声音,还有马儿的嘶吼。
张一如心下大慌,紧紧拉住缰绳。
“阿虎,不要怕,我在!”张一如看不清阿虎的身形,只是感觉缰绳那头频繁扯动。
浓雾被突来的狂风吹散开一片,被她牵着缰绳的马在她咫尺之地扬踢嘶吼,色如黑墨,只额头一片菱形的雪白,马背上的鞍绯红刺眼,却不是她白色的阿虎。
一群人,暗青色的衣服,暗青色的面具,背对着她,似围挡也似保护……
一个束发的女子,一身暗青色的紧身长袍,脸上蒙着红色的绸缎,睁着一双杏圆赤红的眼,将手伸向她,像是要带她走;
一张男人的脸闯入她眼帘,眼男人睛蒙着红色的绸缎,肤色雪白,凌厉的下颌线,染血的嘴唇似乎上扬着,嘴唇开合,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
“噗!”一只缠着黑色绸带的手,将一把闪着蓝色光芒的短匕插入自己的胸膛,疼得张一如不能喘息。
“啊!救我!”张一如从睡梦中惊醒,突地挣扎坐起,双手死死捂住胸口,满额的薄汗让额发细密地贴在光洁的额头。
又是这个梦。
从19岁生辰那天开始,这个可怖的梦就经常造访她,她明明是个鲜少做梦的人。
张一如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几次——明明是梦里受了伤,可胸口的疼痛感很真实。
等呼吸稍微缓过来一些,她仰面躺下,摸过床头的手机,凌晨六点十五分……
是武侠小说看多了么?为什么总是做这个梦?
张一如无法马上入睡,思绪被这个重复了很多次的梦包围了,那些如电影里的镜头,一幕幕闪过她的记忆。
这些零碎的画面经常无序地出现在她梦里,她看不清任何一张脸。
每每她都会被胸口真实地疼痛感惊醒。
不知道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回转了几遍,张一如左手握着右手肘,右手轻拍着左肩,伴随着这些梦境沉沉睡去。
梦境,又再次袭来。
梦里,一个艳艳红衣的女子搭弓站在一座亭子的顶上,她绯红色的衣衫随着晚风飘动,弓箭的方向,朝着一个白衣白袍的男子。
女子修长的手指扣紧了箭羽,抬肘发力,把手上那柄短弓拉满。
“嗖!”女子的手利落离弦,箭瞬地射向那个白袍男子。
男子轻巧侧身旋起,刚好避开了那支羽箭。
“一如,还差得远呢。”那男子回头,蒙着半截银色的面具下的嘴角含着浓浓的笑意。
“铃~铃~”床头的闹钟响了起来。
张一如深深皱眉,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睡不够呢。
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是她永远不会满足的,就是睡眠了。
谁说时光宝贵,明明现在的年轻人每天叫嚷的都是睡眠宝贵。
张一如下床拉开窗帘,好一个太阳天。
10月27日,今天是她二十八岁的第一天!
张一如觉得那么晴朗的天气,这么特殊的日子和她白兮兮的脸色有点不搭,便拉出衣柜里尘封已久的大红色A字裙。
刷牙洗脸完毕,张一如从中古店淘来的拨盘老电话响了。
因为没有来电显示器,靠大脑快速搜素了会在大清早给她打电话的、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她座机号码的人物名单,觉得这时候打座机来的只会是阿妈,便迅速接起了电话。
“还没起床?”
“起了,准备出门。什么事阿妈?”
“你小舅过几天要去拉萨,我想着这几天拉萨天气还好,想去看看,问问你的意思。”
张一如沉默了一下:“小舅去过好多次,有经验,你带些红景天,叫小舅给你准备几罐氧气,还有防晒霜。一会儿我把拉萨这几天的天气预报发给你,你多准备些衣服。”
“好,一如,28岁了,不要莽莽撞撞的。开车慢点。”阿妈从来不说生日快乐,张一如也知道原因,并不失望:“知道了阿妈,你出发之后每天都记得和我联系。”
张一如心里有些愧疚——西藏,她和阿妈那么向往的地方,早说要带阿妈去拉萨,一直没有行动,终于是阿妈自己先行动了。
张一如的老家是在南方少数民族地区一个叫X的小县城,她的家乡叫母亲是“阿妈”,她出来上学工作多年,但是她爱那句“乡音未改”。
一个少数民族姑娘,在中国这个偏远的小镇读完小学、中学,考进外省省会一所不怎么牛B也不丢人的大学,如愿回到C省省会,顺顺利利找个好工作。张一如觉得自己运气一向不错。
看了看手表,不至于迟到,穿上那件大红色无袖A字裙,一色的包,白色的运动鞋,都懒得再回镜子前看一眼就明晃晃地出了门。发动汽车的时候她突然好笑地想,一上班就坐一整天,那么鲜艳艳的打扮真是浪费。
红灯,停车,她按下车窗,旁边车上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看着她,她对孩子笑笑,孩子没理他,转头对开车的男人说:“爸爸,她开什么牌子的破车?”
张一如听见他胖爸爸操着一口方言普通话回答:“我儿子真厉害,一眼就能分辨好车破车。不用认识其他牌子的车,认识家里的奔驰宝马就行……”
然后张一如就看见小男孩嫌弃地朝她一撇嘴,拉起了车窗。
张一如倒是不生气,等绿灯一亮,挂挡,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小男孩爸爸的豪车在后面追了一段,下一个路口就不见了——城里开车光车好不行,技术才是关键。
超了小朋友爸爸的车的时候,她拍了拍方向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