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远郊外的官道上,文武百官迎接圣驾凯旋的仪仗未及之处。
熹微天光中,一个浣丝娘子打扮、身形单薄的小妇人正坐在道旁的树坑里,貌似专心的摆弄着手中丝线;只间或蹙眉,抬头瞄一眼延伸至远方的官道。
估摸一刻钟后,马蹄声响起,小妇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领头的人身板硬朗挺拔,穿着浅金色龙袍,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目若朗星,峨冠博带。
此人策马前行,如同一道寒芒划破虚空的静寂,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他身后跟着万千雄兵。男人目光坚毅,强大而自制,与身后所有的人拉开距离,此人正是当今圣上——祁尹。
皇上身后两旁整齐的排布着十二亲卫的马队。
再后面两骑骏马上并列端坐着两人,其中一位佩戴着冰冷银色面具之人,若柳枝扶风般任由身体随着马匹前行的动作在马上有节奏的摇晃。那是小妇人曾经的夫君——安王祁安。
此时安王虽身着常服,举止散漫,周身却散发出强大冷酷的气息,似乎贴着一张无形的标签,上书:老子不开心,生人勿进。
而经过易容的小妇人,真实身份正是前安王妃——岳千帆。
皇上所乘的良驹在官道上匀速前行,突然一道人影,站在前方路中间,张开双臂。
是小妇人毫无预兆的冲了出来,拦住御驾的去路。
皇上眼眸微动,看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小妇人,距离他的马头此时只有三尺,眼看着马儿即将从小妇人身上踩踏而过,眼中闪过一抹赞许;坐下良驹的马蹄即将踏上小妇人的刹那,皇上拉住了缰绳。
骏马长长的嘶鸣,人立起来。岳千帆微眯着双眸,她能感觉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扫得她身形摇晃、后背发凉,但是没有半步的退让。
岳千帆在心里告诉自己:“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避,半点怯懦都不能显现。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一旦露怯就失了先机!”
刹那间皇上身后的将士已经反应过来,在御驾扯动缰绳控制住战马之后,他们身下的战马也在同一时刻停了下来,所有的战马都止了步,如同画面定格,如同时间凝固。
“不亏是智勇双全、战功赫赫,有着战神名号的狗皇帝”,拦下圣驾的岳千帆心说:“他带出来的兵和他一样锋芒毕露又锋芒尽敛。”
此时,皇上身后跟着的十二亲卫也已警觉起来,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御前迫使还朝大军停顿下来的小妇人,领头的亲卫出言询问:“皇上……”并欲策马向前,将圣驾与这名女子隔开。
皇上低下头端详着小妇人,做手势阻止了亲卫的同时,向小妇人发问:“你是何人?”声音很好听,低沉厚重。
岳千帆抬起头,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明亮异常,她不卑不亢的抬头望着皇上,但见马上之人五官俊朗、不怒自威。
岳千帆道:“奴家是大晟朝受圣上庇护的万千子民中之一员。”
皇上端坐马上:“你有何事?”
岳千帆瞪大眼,毫无畏惧。四目相对只一瞬,皇上看到她眼中有一丝错愕,似还有心里无法言说的悲哀。
岳千帆将眼眸从皇上脸上移开之时,有一瞬恍惚。皆因这张脸与她魂牵梦绕的那张脸有几分相似。
她不禁在心中冷笑:“何事?一切不都拜你所赐吗,九五至尊?两年前为我与安王赐婚,给我希望;月余前却又出尔反尔,再下圣旨害我被夫君安王所休,被那群趋炎附势之徒逐出家门,再次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岳千帆心中怒浪滔天,面上却是不显,只低眉敛目的回禀:“告御状!”
与小妇人对立的一方,凡是听到这个回答的人,身形皆是一震,皇上的十二亲卫中又有人开口:“启禀皇上,可将此女带回京中,再行……”
话未说完已经被皇上以手势打断。
皇上道:“你要状告何人?”同时一瞬不瞬的看着拦御驾的小妇人,心下感叹:“此女胆识过人,不仅敢告御状,还敢抬眼直视朕,也不知她什么来历,倒是合了朕的脾气!”
小妇人躬身,将双手收于袖管中,道:“奴家托人写了状纸,恳请皇上过目!”
皇上道:“你且交于朕,待回京之后,朕着手调查,若情况属实,朕自会还你以公道!”
小妇人趁着躬身行礼之际,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下,心说:“上道!”随即双手藏于袖中,绕过马头,来到皇帝身侧。
此时,皇上身后的亲卫队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各个提高了警惕。几个亲卫出言阻止:“皇上不可!让在下等接收转呈状纸……”
皇上坐于马上,一挥袖,再次阻止:“不用!”
离他最近的亲卫明显感到此时皇上身上散播出的迫人威压,纷纷噤声。
小妇人肩膀上缠绕着已经整理妥帖的丝线,款款的站于皇上身侧的空地,略微低着头、抬起拢在袖中的双臂,作势要将状纸呈上。
皇上则是微微倾身下来,伸手做抓取的动作。
电光火石间,皇上看见小妇人抬头,嘴角朝他微挑,露出一抹僵硬的似笑非笑。随即小妇人微眯起眼,刚才嘴角上挑的弧度不再,隐约有冷酷的杀气在两人之间流动。
就在这时,小妇人藏在袖中的双臂陡然高举,正好圈住皇上因为低头微弯的头颈。
皇上反应速度极快,感觉受到攻击立即仰身抬头,小妇人并不打算松手,娇小单薄的身体就势被拽了上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小妇人已经坐于马上,位于皇上身前,看似被皇上揽在怀中。在旁人看来,竟像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侣,旁若无人的在马上相拥。
皇上身后距离最近的亲卫发现情况不对,惊呼的同时,正打算自马上跃起,要飞奔至皇上的马前。
小妇人却已然将拢在袖中的双臂分开,左手仍旧搂住皇上脖颈吊在他身上,右手在抬起时水平轻扬……一切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