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亨二十八年,七月七日。
夜深露重,月色正浓。
薛宝若从昏沉中醒来,无力地撑着病体起身,穿过寂静的长廊。
今日是乞巧节,女子要为心爱之人送上荷包。
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隙,她正要伸手推门,却被里头香艳的情形惊地五内俱焚。
屋内,激烈的起伏,急促的喘息,她夫君正浑身赤裸的和女子纠缠在一起。
门外,消瘦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她如一片被朔风席卷的残叶,仿佛生命随时都会凋零。
“邓郎,奴家身上香不香?”
此声一出,薛宝若的心口一阵抽痛。
竟是花栀,她的表妹!
邓澜凭喘着粗气,将头埋进女人柔软的怀中,“香!这样好的叶若香只有你配得上。”
花栀销魂的呻吟,唇齿间嗔怪呢喃:“叶若香算什么?你知道的,奴家要的不是这些俗物……”
“小妖精,贪得无厌!得了我的人,偷了我的心,还不够?”
邓澜凭的手绕过了她的双肩,从背部缓缓滑落。
“嗯……”花栀娇柔一笑,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奴家想要个名份,总不能让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野种吧?”
“快了!快了!”
邓澜凭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书桌之上,带着一切怨气:“东跨院那个痨病鬼没几天了,我毕竟只是赘婿,不等薛家人全部死光,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我到时候直接为正妻,可好?”
邓澜凭犹豫了,狡猾地坏笑:“那就看你的肚皮争不争气了!”
薛宝若彻底心凉了,他之前说过无所谓子嗣,只要她健康就好,原来都是假话。
她想推门而入,却终究是忍住了,谁让自己不能生呢?
他入赘薛家,续的便是薛氏香火,况且世间男子谁没有三妻四妾?
忍了吧!
就当是为了薛氏承袭!
她已时日无多,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表妹,毕竟是她母亲千宠万爱当幼女养大的。
她微微颔首,眼泪已将眸子填满,满心酸涩将她紧紧包裹。
“邓郎!你就圆了我的心愿吧!为了你能掌控薛家,我可是连养大我的舅父舅母都杀了,难道你忍心让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得一个妾室?”
她说什么?
薛宝若顿住了,脑中嗡嗡作响,舅父舅母……不就是……自己的父母么?
她愤然推开了那扇门,未及开口,一股腥甜喷涌而出。
她用力擦了去,顺势将手中的鸳鸯荷包砸在那对狗男女身上,一双眼睛仿佛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书桌上颠鸾倒凤的两人,僵住了。
男人疾言厉色地呵斥,“滚!谁让你到书房来的?”
“这里!”薛宝若冷笑了一声,指着脚下的地,咬牙切齿:“是我薛家的地盘,两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让我滚?”
那两人一时语塞,黑着脸僵持了几秒,相互交换了眼神,瞬间拿定了主意。
“我说让你早点加大药量,你偏要等年底收账结束,这下好了吧?真是扫兴!”
花栀一脸不悦地抱怨,泰然自若起身穿衣,将她当做空气一般。
薛宝若气血攻心,摇摇晃晃地上前揪住邓澜凭的衣襟。
她双目赤红,厉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如此忘恩负义?我就算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你们送入监牢!”
“夫人息怒!”邓澜凭不屑地俯视着她,“你体内的毒,只要发怒就会迅速毒发,怕是没命报仇了!”
噗!又是再一阵腥甜翻涌而出,眼前殷红一片,薛宝若软绵绵地倒在邓澜凭的脚边。
他俯视着生气渐无的她,眸中跃起窃喜,下意识地与花栀对视了一眼。
花栀敞开着衣裳,露出里头的赤色鸳鸯肚兜,扭着腰肢走到薛宝若身边。
用脚尖踢了踢她,叹了口气:“反正也快死了,干脆就把那件事情也告诉她吧!免得去了地底下还当糊涂鬼!”
“也好!”邓澜凭连连点头,一脸厌恶地用袖口擦去薛宝若下巴上的血渍,“就当是送你一程了……”
那股叶若香令她恶心,她猛地侧过脸去,眸光渐渐黯然。
耳畔轰鸣阵阵,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随着胸口一阵剧痛,她彻底陷入一片混沌。
那件能够送她一程的事,终究是没有听见。
糊涂鬼,到死都是糊涂鬼。
“若有来世……”
“……”
“血债血偿!”
下一秒,她在尖叫之中醒来,眸中赫然闪烁着怨仇与悲切。
绝情场面,历历在目……
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愣住了,这分明是十年前的闺房啊!
“宝姐姐!这都辰时三刻了,你没还起身?”
院外传来熟悉的女声,薛宝若心头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不等丫头传话,门已被推开,花栀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宝姐姐,你上次不是说想去京郊蝴蝶谷么?我已安排妥当,今日便可带琛哥儿一同去!”
蝴蝶谷?
这个场景不是十年前发生过么?
就是因为那次背着父母去蝴蝶谷,遇上了劫匪,弟弟才会丢了性命。
他才十岁,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地上全是血淋淋的爪印,仵作说那是垂死之时,挣扎的痕迹。
后来家中无子,只能招赘婿入门,为家破人亡埋下祸根。
当时只以为是被谋财害命,如今想来谋财是假,害命是真。
邓澜凭说的“那件事”,会不会就是这个?
她重生了?!
那件到死都不知道的事情,注定要由她来改写!
花栀,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薛宝若迅速将眼底的杀气掩去,轻握住花栀的手,“好妹妹,就你最懂我的心,但是……只怕爹娘不会同意吧?”
“那有什么?”花栀眸光一转,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先从西角门溜出去,我去拖住舅父舅母,晚些时候咱们在十里亭会和。”
既然人家已经周全安排,若是不去会上一会,岂不错过了引蛇出洞的机会?
薛宝若垂眸轻笑,“好,我与琛儿用过早膳便出发!”
再看花栀,面上竟无半分说谎的痕迹,若不是有上一世的血泪教训,还真当她是个甜暖的美人。
“那我便先回了!”花栀眼底笑意攒动。
行至屏风处,似是无意地回眸,“哦!对了!我煨了建莲红枣汤,待会让香浮送来,多少用些。”
建莲红枣汤?
难怪,那日一上马车她便昏睡不止,连被人打伤了都不知晓,醒来便只见到弟弟的尸首。
定是那汤害的!
这样深的算计,实在是……该杀!
薛宝若略一思索,轻唤了心腹吹钰过来,与她耳语了一番:“你去……”
“姑娘,这是何意啊?”吹钰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不敢动。
薛宝若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又伏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吹钰这才踌躇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