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红烛高燃,颗颗烛泪如血,入眼处的红色喜字剪成了花儿,既精巧又讨喜。
面容皎白的女子站在明国公府门前,神情漠然,与身边往来带笑的宾客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泰安公主当真得圣宠,这排场,京城哪个女子能及。”
“大理寺卿本就深受陛下信任,如今娶了泰安公主,这朝堂岂不是秦家一言堂?”
“不娶也差不多喽,别忘了,顾家那些东西可全都......”
“哎呦,说不得,说不得!”
话题被打断,几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互相谦让着进了府。
女子黯淡无光的黑眸动了动,看着张灯结彩的府邸,丝丝怨气爬上面颊。
秦峥,你害我性命,拿我顾家钱财另娶他人,午夜梦回,可曾有过丁点的心虚愧意?
脖颈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死时的绝望,顾九惨然一笑,一步步踩向府内走去。
人声鼎沸,顾九站在院中,远远看着两位新人并肩而立,从耳中混乱飘渺的声音中分辨出礼官的唱喏声。
“一拜天地......”
她回想到那日在破庙里,白术为护她被贼人羞辱至死。而她被肮脏的大手禁锢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后为保清白含恨自尽,可灵魂却因为不甘迟迟未散去,流连世间已是第三年。
“二拜高堂......”
她看到得知她死讯的父母一夜白头,曾经富甲一方的顾家被人陷害查处,满门抄斩,整个顾府连同家中财物被秦峥尽收囊中。他用那些金钱收拢人心打点官员,到如今把握大局,迎娶公主。
“夫妻对拜......”
她想起二人成婚五载相敬如冰,至死未有夫妻之实,而她死后尸骨被草草葬于荒郊野岭,不入宗祠,连碑都无人敢立,至今,再无人提及她这位已故的世子夫人!
早已不再跳动的心剧痛,有液体从眼角蔓延而下,留下两道淡淡的红痕。
她一生最悔的事,便是将一厢真心全都扑到了秦峥身上,不得善终。
淡淡的风起,吹动女子披散的长发,地上鞭炮的碎屑被卷起,在顾九只余黑白色的世界里,像飞舞的花瓣,更像未烧尽的漫天纸钱。
“入,洞房——”
礼官的声音遥远又诡异,身段婀娜的新娘被扶着送入了新房,那个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她的方向!
顾九竟然清晰的对上了那双眼,她第一次发现,秦峥那双向来古井般无波的眼眸中,也能存在着如此压抑又疯狂的情绪。
新郎服下,长串的佛珠泛起微光,下一刻,顾九只觉意识深处有股吸力传来,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
“小姐,小姐?”
这声音过分吵闹,顾九猛的睁开眼,红纱滑落,视野终于明了。
身旁人被吓了一跳,急忙捡起掉落在地的红盖头,压低了嗓音:“小姐,趁着姑爷还没过来,您先吃口点心垫垫肚子吧。”
顾九整个人怔了一下,迟缓的偏过头,看着眼前的丫鬟,满脸的不敢置信:“白术?”
听得顾九叫她,白术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的笑:“奴婢在呢。”
小丫鬟笑的软糯,眉眼干净,顾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掌心温热又充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顾九力气极大,几乎要将白术的手给掐断,也终于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小姐,您是哪不舒服吗?”
手中的点心被捏成碎末,外面喧嚣声声入耳,顾九怔怔的看着白术,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跌跌撞撞的扑到了铜镜前。
喜服红的晃眼,金丝银线串珠带玉的绣着鸳鸯,交颈而卧恩爱无双。
着嫁衣的少女年方二八,一张脸上刻着娇俏与鲜嫩。
顾九狠狠地掐了一把手心,那剧烈又真实的疼痛让她伏在桌案上又哭又笑。
若是早知道她会害死自己和白术,害顾家覆灭,她无论无何也不敢招惹秦峥!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十六岁,可为什么就不能再仁慈一点,让她回到礼成前呢?
哪怕豁出脸面不要,她也得悔了这门亲事,跟秦峥一刀两断死生不相见。
不,不行,她不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白术,我们走!”
顾九一手拉住白术,一手拆卸着头上繁杂的饰物,往外走去。
白术被自家小姐状若疯癫的模样吓到,反拉住顾九,一张小脸儿急得快哭出来:“小姐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世子爷马上就该来了!”
自家小姐痴恋明国公世子多年,顾家倾尽百万豪富,将她许给了秦峥,可这大喜之日,怎么突然就反悔呢!
“小姐是不是哪不舒服,您先坐下来歇歇,奴婢去叫人......”
话音未落,就听得门外齐刷刷的行礼:“给世子爷请安。”
下一刻,面前的门帘便被挑开,顾九抬眼,撞进一双淡漠清冽的眸。
还拿着发簪的手徒然攥紧,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直接将之插入那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