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庄严的朝堂之上。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东倒西歪地躺在龙椅上,狭眸紧闭、红唇微张。
嘴角挂着晶莹的不明液体,圆润幼态的鼻翼轻轻翕动着。
这是一张青涩精致的少女面庞,不着一丝妆容的脸上带着过分的尊贵张扬。
“皇上,先帝驾崩三年、丧期已过。臣等以为,您是时候成亲,迎皇夫入宫了。”一名朝臣从下首的队伍中站出来,低垂着头,态度恭谨。
没能得到少女的回应,他又接着谏言:“臣等以为,吏部尚书长子楚清寒,温润端方、才貌双全,乃天下男儿之表率,是最适合做皇夫的人选。”
“皇上何不早日迎他进宫,也好为我丹国开枝散叶啊。”
这名朝臣说完,龙椅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骚动在朝臣中响起,众人大着胆子看向上首。
只见他们的女帝毫无形象地躺在龙椅上,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朝臣嘴角抽搐,心里骂骂咧咧。
古往今来,朝堂由女人做主就已经少之又少了。
如今的女帝还这般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下去,我丹国岂有领军天下之日?
“皇上!”先前谏言的朝臣捶胸顿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龙椅上的少女被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
“嗯?怎么了怎么了?朕在呢!”
温寒睁着惺忪的睡眼,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眼神游移,心里虚的一批。
面上却故作镇定地看向朝臣,她道:“哦,李尚书啊,你说什么?朕方才在想如何治理国家呢。”
一众朝臣低着头,面上或讽刺、或气愤、亦或失望。
别以为我们没看见你在睡觉!还说什么关心国家大事?
你一个读不懂古籍、大字不识的纨绔无赖知道什么国家大事?
李尚书气得脸色通红,咬牙切齿地重申了自己的想法。
温寒脑子犯困,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地应承着:“哦、哦.......你说朕的夫君啊?”
“行、行......太后、太后也中意......楚清寒呢。”
李尚书闻言,试探着问她:“那便选个良辰吉日,迎楚公子入宫?”
温寒困得头如捣蒜:“哦、行、好,朕都听你们的。”此乃适应于任何话题的回答。
李尚书看了眼又睡着的女帝,失望地摇了摇头。
也罢,睡着就睡着吧,最起码是终于同意立皇夫了。
三年前先帝驾崩,留下一道圣旨,命年仅十二岁的温寒太女继位,皇太夫时迁辅佐。
可是这温寒性子过于懒惰,不爱读书、不懂政务,每日只晓得吃喝玩乐、流连风月场所。
如此昏庸无能的君主,如何能带领一国走向强盛?
为此,朝臣心里皆各有计量。
散朝后。
温寒由大内总管王盼搀扶着走出太和殿,脚步虚浮、身形踉跄,俨然还是没有睡醒。
有朝臣借此讽刺:“我们何须着急为女帝选夫?瞧女帝这情况,昨晚估计又和哪个男人偷鸡摸狗去了。”
话音刚落,一道浑厚严肃的声音传来:“女帝乃丹国之君,岂能妄议?”
嘲讽温寒的大臣闻言,却是没有半分收敛:“楚尚书,你家公子就要成为皇夫了,你当真舍得将他送进宫里被女帝糟蹋啊?”
“要知道,女帝可是一直和那个叫叶霄衣的侍卫,走得很近呢。”
皇夫还没“嫁”进皇宫,就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也不知是他的悲哀还是女帝太过荒唐?
楚尚书未答,甩了袖子阔步离去。
与此同时,太和殿后。
温寒双目清明地听着大家的议论,秀美而不失英气的脸上神情冷淡。
这副模样,哪里有半分瞌睡的样子,更与朝臣所说的纨绔无赖不相干。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温寒身边:“殿下,你当真想立楚清寒为皇夫么?”
来人剑眉墨瞳、鼻梁高挺,一双幽邃的眼睛平静无波,黑色的劲装包裹着他健硕的身体,显得欣长而健硕。
温寒转过身,面露嘲讽:“霄衣,朕有的选择吗?”
叶霄衣默然。
温寒讽刺一笑,抬脚离开了太和殿。
......
中元三年,女帝温寒豆蔻年华,特迎皇夫楚清寒入宫,举国欢庆。
当天,在紧锣密鼓的仪式之下,女帝与皇夫终于礼成。
是夜。
温寒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地送走一众朝臣。
面对着满眼红色喜庆的永宁殿,她的表情逐渐冷淡下来。
今晚本该是她的大喜之日。
她应该在这间屋子里,同她的皇夫做最亲密的事。
可是她,心无波澜,无端的黑暗将她身体里的仇恨逼出来。
她吐出一口浊气,冲着虚无的黑夜轻喊:“霄衣。”
叶霄衣便出现在她的身边。
“陪朕出去喝酒吧。”
朕累了。
丹国以女为尊,原因是号令国家的帝君为女儿身。
先帝温玉是开创女帝的第一人,在位二十载,将丹国带领成九州大陆第一国。
便是如此治国之才,却生出了像温寒这种为人耻笑的孩子。
更荒唐的是,先帝驾崩之时,竟将皇位传给年仅十二,便已经劣迹斑斑的温寒!
虽有皇太夫时迁摄政,但有温寒这样的帝君,岂不是要沦为天下笑料?
是以,在温寒坐上龙椅的当天,无数人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想看着她从那个位置上掉下来。
他们想亲自或是拥护旁人,取代她成为帝君。
温寒刚成为丹国女帝的那段时间,每天都会遭遇各种行刺。
若不是命大,恐怕早就随先帝去了。
幸好她“从小纨绔、不学无术”,在某些人眼中又成了极为好操控的傀儡。
这才不再有人刺杀她。
而朝堂上的事,大家也开始象征性地过问她一遍。
究竟要如何决定,皆由他们自己亦或者皇太夫做主。
温寒这个皇帝,可谓是形同虚设。
饶是如此,她的每一步依旧走得很小心。
生怕一个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夜色笼罩的丹国,长安街上却是另一番繁荣热闹、纸醉迷金的景象。
温寒换了身行头、面色沉沉地疾走于人群间。
今晚的她,心情格外阴郁。
叶霄衣沉默寡言地跟在身后。
幸好长安城百姓无人认得她们,温寒也终于可以有片刻释放自己的机会。
二人来到私密性最好的长安酒楼。
“小二,上等包厢一间,再给本公子来壶烈酒!”
温寒神色顿郁地朝楼上走。
偏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皇、公子?”
听见这道声音,温寒的脚步一顿,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烦躁。
她抿了抿唇,再回头时,脸上的阴郁已被玩世不恭代替。
叶霄衣见状,平静的眼底划过一抹疼惜。
“谢君泽,你怎么也在这里?”她故作惊喜,将风流放荡的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
迎面走来一个张扬少年。
少年风度翩翩,浑身穿着骚气的绛珠色绫罗绸缎,带着几分邪魅狂妄。
手间拎着一壶酒,身边有美女佳人依傍。
此人便是镇安侯府的庶出四公子,京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谢君泽。
早些年,温寒还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时,与谢君泽在上书房相识。
二人同款放浪形骸,同款玩世不恭,起初只将对方视作“玩世不恭界”的竞争对手。
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发展成了朋友,每日聚在一起寻欢作乐、喝酒吃肉。
再后来温寒成了一国之君,丹国的女帝,谢君泽也不再需要到上书房学习,两人的联系便少了许多。
没想到如今再见,谢君泽还是一如既往得......热情。
“公子,我在这儿喝酒呢,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不是听说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吗?如何,夫、美娇娘漂亮吗?”
谢君泽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
温寒故作正经地想了想,瞄了他一眼,突然笑道:“美!实在太美了!”
“与那怡红院的美人儿不遑多让啊~”
谢君泽闻言一愣,接着大笑出声:“果真有你的!竟将自己新过门的美娇娘同花妓作比。”
“温兄,纨绔还是你最强啊!”
温寒谦虚一笑,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去了!”
谢君泽闻言,摇晃着手中的酒壶跟上:“温兄,我们一起啊。”
......
天空微微泛起霞光的时候。
长安城最大的酒楼里,两个身影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
谢君泽半醉半醒间,挠了挠干掉的嘴角,嘟囔道:“温、温寒,起来喝酒。”
“不、不喝了,再喝就要被时迁骂了。”温寒已经彻底醉了,回答全凭下意识。
叶霄衣站在二人身后,招来酒楼里换班的小二,扬手丢给对方一枚金锭。
“将谢公子送回侯府去,剩下的,就当是酒钱。”
小二早就见识过他们一行人的大手大脚,惊喜之余将金锭揣进怀里。
“公子放心,小的马上派人将谢公子送回去。”
叶霄衣没有回答,纤长而白皙的大手,轻轻将落在温寒脸颊上的头发拂去。
他怜爱地摩挲着温寒脸上的那处细腻。
只短暂一瞬,他便收回手,弯腰将温寒抱了起来。
回去吧。
回去还要面对那摊子烂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