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验尸

仓房里

秦晓生拉开仓库里的吊线开关，几只年代久远的白炽灯泡闪烁几下，散发出微黄的灯光。

“日，屁亮屁亮的，将就弄了。”

秦晓生很是嫌弃。

“哎，先别说这个，秦财主，你这包中华老演员了吧？”张黍离笑道，“干脆拆了得了，再不抽就过期了。”

“你敢拆我就拆你！”秦晓生一把将中华夺了回来，“你抽红梅就行了，抽中华不浪费钱吗！明天我师父要来串门，就指着这包烟蒙混过去呢！”

“你这抠门的过分了吧？周扒皮!”

“是是是，我抠门我周扒皮，可我年纪轻轻在二环攒了一栋楼。你呢？你大方还不是给我打工。”

“秦晓生你狗的过分了啊！想当初……”

“别瘠薄想当初了，赶紧干活！”资本家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你一具，你一具，咱俩分工合作，仔细检查。”

“少在那跟我玩文字游戏，一人一具赶快弄！”

张黍离可不吃这套，想在他面前扮演资本家？先打得过他再说。

……

终于，在无产者强大的武力胁迫下，秦晓生满脸怨怼地抱起其中一具女尸，扒拉起衣物来。

“吃我的住我的不说，让你做个小事儿还叽叽歪歪……”

“有能耐你打我啊！”张黍离嗤笑道，“我不仅要住你的吃你的，以后我还要睡你的婆娘打你的娃。”

“张黍离你等着睡大街吧……我去！”

秦晓生啐了一口，正要开口骂人，却突然愣住，视线直直地停在女尸光洁白皙的胸膛上。

这当然不是他色迷心窍起了邪念，而是……按理讲那里不应该这么干净的。

说明白点，被雷打神罚的尸首可是一定会有雷坛神篆的，毕竟是神罚，肯定要数列被惩戒之人的罪证，警醒世人。

没神篆算什么神罚？旱天雷？开玩笑吧，哪有被旱天雷劈死的人会抬不动的。

“我这没有！”秦晓生匆忙将尸身翻了个个，碳化的组织灰烬从女尸嘴里涌了出来撒了一桌。

后背自然也是一片光洁，除了几颗体痣外毛都没有几根，哪有半点神篆的痕迹。

“我这也没有！”惊疑的吼声也从一旁传来。

两双深邃的眸子相对片刻，异口同声。

“有蹊跷！”

“仔细检查！”

然而任凭二人怎么检查，就是没找到半个像字的痕迹。

“我觉得，这事儿和龙婆脱不了关系，贫道一看她就不像好人！”张黍离托着下巴煞有介事道。

“你可别逼逼了，就你那脑子推理的东西，听了脏耳朵。”秦晓生很是不屑。

而也正在此时，一道沙哑如老鸦的念诵声从二人身后传来。

“大神大将高堂坐，新兵新将中堂行，土地老爷下堂坐，坐喺神台受香火。历代祖师，各位神仙，千千兵马，万万神灵，一炉清香，普天供养。”

转过身来，独眼婆子手里捏着只残破的铁符，念叨着不知哪门哪派的兵马法咒。

“龙婆？”秦晓生顿时懵逼了。

“你怎么敢来？”正怀疑龙婆的张黍离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又被秦晓生按了下去。

“叫你多读书你不信，人家太婆是来帮忙的你都看不明白！”秦晓生呵斥道。

“太婆这是请神咒吧？哪派的？”秦晓生微笑道。

“狗屁，这就是请鬼咒！请来收拾证据的！”张黍离激动地冲了起来，“贫道今天就除了她这玄门败类！”

“有完没完了？听人家说！”秦晓生拍了一下张黍离的脑门，旋即讪笑着拉过一条板凳，“小孩子不懂事，您老人家别一般计较。”

“哈哈哈，是我家传的小法，哪有什么派别。”龙婆倒是浑不在意地坐了下来。

不时，一道无根无源的穿堂风吹过。

在观气精进的张黍离的眼中，一个身穿马褂戴着挂链眼镜的儒雅灵体渐渐显形，其身上明光如昀，确实不似邪神猖鬼。

“哼，这兵马还算干净，人就不知道了，说不准看着人模狗样……”

“张黍离你能不能消停一会！靠……为啥我看不清啊？”

秦晓生虽然也算天资聪慧，但从来都是顽劣贪财的性子，观气这种需要时间磨的功夫自然逊色的很，眼前的灵体在他眼里也就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罢了。

“这系假祖邱浩川，应该阔以帮你们。”龙婆说道，带着浓浓的广府口音。

“好的好的……邱老爷子您受累了啊。”秦晓生随口客气。

片刻后，秦晓生愣住了，我擦，邱浩川？

秦晓生赶紧向着那团模糊的光影作了一揖，旋即看向目瞪口呆的张黍离。

“看吧，说你傻你还不认，这可是你龙虎山的大恩人，还不去给人赔罪？”秦晓生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张黍离顿时老脸通红。

“没想到居然是痘祖仙师，怪我没长眼，对不起。”张黍离二话不说，一个一百二十度长揖就拜了下来。

邱浩川是谁？那可是晚清引进牛痘法的第一人，不知道从天花救了多少百姓的神医！就连当年龙虎山被波及的“江阴大瘟”都是人家帮忙化解的，绝对算是龙虎山的大恩人了。

而他张黍离居然还怀疑人家后人……说偏颇点，哪怕真有证据是龙婆干的，他想的也应该是帮她清理罪证，而非兴师问罪。

这罪过大了。

张黍离保持着长揖的动作，一副“你不原谅我我就要切腹谢罪”的调调。

“年轻人心有正气，好事。”好在那邱神医的灵体也没怪罪的意思，笑呵呵地便将其带过。

悲惨的是，以上种种在观气学渣秦晓生眼中、耳中却是模糊的光影变幻，以及如进水小霸王般的“嗡嗡声”。

这年头，学渣连瓜都不配吃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张黍离真的挺好奇邱浩川说啥的。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毕竟，张黍离懒得理他，龙婆也不好自卖自夸……至于邱浩川，纵使有心解释，不也是嗡嗡嗡吗？

“加油，龙虎山有你种种正义之士复兴可待！”

邱熺排了排张黍离的肩膀表示勉励，旋即伸手探入第一具女尸口中，而张黍离也赶紧上前打起了下手……总之，还是没人搭理秦晓生。

秦老板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片刻后，邱熺摇了摇头。

“不是这位。”

张黍离赶紧领着邱熺向秦晓生走去。

“爬开，别碍事！”见秦晓生没反应，张黍离直接上手物理提醒他不要挡道。

五个字如刀一般扎在秦老板本就冰凉的小心脏上。

被推倒在地的秦老板看着狗腿子一般的张黍离，内心不仅哇凉，甚至千疮百孔。

姥姥的，天天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有新欢了就这样对我？这就是男人吗？

不过郁闷归郁闷，秦晓生还是站起来为龙婆护起了坛——毕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要是出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所幸，直到张黍离标志性的憨批惊呼出现，也没出什么岔子。

“找到了！”

只见邱熺老爷子从女尸的喉咙里抠出一只遍体黑色节肢的小虫飞快地装进了符水瓶里，噼噼啪啪的脆响和蒸腾的白烟顿时冒了出来。

不愧是一代神医，只一眼就将作祟的邪物抓了出来。张黍离如是想道。

“这是……什么？”

看着在符水中翻腾挣扎的黑色小虫，张黍离这个名门嫡传的高足抓瞎了，他可从没在典籍上见过这玩意。

“金节虫，一种能引雷的小虫子，以前旧社会的流民教就会养这玩意，在雷雨天冒充你们大帅府的雷法骗人。”秦晓生翻了个白眼，“不学无术。”

“见多识广，呵呵。”邱熺灵体拱手表示称赞。

当然，这话在秦晓生耳朵里依旧是嗡嗡嗡的声音。

“过……符水就融化的。”

秦晓生抬手顿了一下，旋即掏了掏耳朵，表情有些吃味，仿佛是盘算着什么东西。

“我看到了，用不着你说。”张黍离回敬秦晓生一记白眼，“这么说，是民间人士干的？这可就难查了……”

“呵呵，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秦晓生冷笑着，脸上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你可能不太了解，湘云贵川地区法脉混杂，很多在你们那有正经度牒的法师都身兼十多条法脉，就连我也学了很多梅山派和青城全真的东西。”

“而且，我甚至怀疑施术者可能本身就是艺业极高的正派法师，毕竟一个雷法能足以与神罚以假乱真的家伙，你要说他害人还需要靠金节虫指引我是不信的。”

说着，秦晓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所以，这个人很有可能不在现场，这才能解释他为何需要金节虫来指引雷法。”

看着眉飞色舞的秦晓生和一旁不住点头附和的龙婆以及邱熺，张黍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聪明人的话题往往与铁憨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