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魔鬼怪

到五月份，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大地的白斑病也好利索了，露出了肥壮的黑色皮肤，雪水润了土壤，春风吹醒了沉睡的植物，蛰虫，也彻底吹醒了栓柱躁动的心。

自从经常四婆儿介绍认识了小桃儿，栓柱算是彻底丢了魂儿，整日神不守舍，心心念念，甘愿折寿十年，只要让他娶得小桃儿做媳妇。

俩月过去，这事儿还没有半点眉目，他心里就像养了只捞月的猴子，抓耳挠腮，愣是没有一点办法。

常四婆儿却突然闲了下来，连地里的生意都不管了，帮着老东家缝补衣物，说是闲着也是闲着。

“那婆娘不是忘了这事儿了吧？”

栓柱在心里想。

又过了几日，眼瞅着到了六月，他终于按捺不住，准备上门。

这天上午，他像往常一样早起。

今天干活却特别快速，因为他干完活要去找常四婆。

“狗日咧这雨还下不下了，黑了一天了，妈里格巴得，栓柱，你个龟孙儿弄啥嘞，半天没见人影，还不去把牛牵回来？”

周尚德满脸戾气，细长的双眼瞅着天际乌滚滚就是不下一颗雨珠子的黑云，心里像是憋了一只老王八。

“老东家，恁找我？”

栓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脸色蜡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那儿还有半点青壮年的气性。

“日你个先人，你咋了？”

周尚德被栓柱的模样吓了一跳，实在想不明白，这才几天的功夫，自家的长工咋就从得力的后生变成了后院死了一半的老狗。

“不碍事，我去牵牛。”

轰隆隆。

“我咧个乖乖，终于下咧，栓柱你快去快回，这雨可大！”

“我晓得。”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阴沉沉的天上没有半点光，那天鼓像是开了闸一股脑的倾泻了下来，如同一记记闷锤，砸在天上，也砸在人心里。

栓柱佝偻的身形一下子定住，凹陷的双眼陡然瞪大，两颗血红的眼珠子凸出来了一半，眼见着一股子玉米汤裹挟着沙石端木从山沟子那边滚了过来。

“我日，发大水嘞！”

……

噼啪噼啪噼啪。

篝火发出最后呜咽的哀鸣，幽暗的火苗挣扎着跳跃了两三下，一缕纤细的白烟青云直上，暗红色的柴火崩裂了骨头，榨出骨髓，燃烧着，嘶吼着，妄图保留这冰冷世界中最后的一丝温存。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恨国军的原因？”

他手里抓着一根细长的枯枝，捅了捅将灭的篝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一些。

“不，这只是开始，那群牲口，他们后来干的事，要比这歹毒一万倍。”

栓柱豁然抬起了头，在幽暗的火光下，他的面庞狰狞而血腥，好似地狱的恶鬼。

“他们吸我们的血，我便吃他们的肉，一刀是一刀，一口还一口，绝不会多，绝不会少！”

“刁民！”

“狗日的汤恩伯！”

“那些日本人在哪儿？”

他瞥了一眼站在篝火另一边的两人，扔掉了手里的枯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栓柱的眼睛，毫不畏惧的问到。

“你们要去山里？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狗咬狗，狗咬狗吧！”

栓柱猛然癫狂大笑嘶吼，恍如猛兽一般，狠狠地盯着他。

“带上我！”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起身，望了一眼幽暗的森林，淡淡的道。

“今天是惊蛰吧？”

栓柱楞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桃花好像要开了！”

栓柱如遭雷击，剧烈的颤抖着。

他笑了笑。

“走吧，我们去会会那些牲口！”

斑驳的墨绿色铁门后面，是一个漆黑的洞口，深灰色的台阶笔直向下，在幽暗中，仿佛同往地狱，刘见一身着黑色中山装，轻轻的走了进去。

他神色如常，对耳际来自地狱的哀嚎置若罔闻，与重庆相比，这里的声音显然清淡了许多。

手里拿着的是河南军统局调查数年的绝密资料。

第一份是几个四川逃兵在豫西山里发现了日本秘密研究基地，探查是被疑似僵尸攻击。

四个人死了三个，只剩下了年纪最小的三娃子。

第二份是河南农民坑杀汤恩伯部败兵的记录，不过和对外官方文件不同，这里面包括的内容更加耸人听闻。

有证据表明，有人被吃了。

第三份，则是关于刚才提审的吴修德以及他提到的常四婆的。

根据调查，这个叫常四婆的人，至少残骸了十几名孩童，并且修炼某种邪术。

至于吴修德，他，算是个赠品吧。

铁门后面关着要见的第一个是第二份文件里坑杀汤恩伯部溃兵的组织者，他叫张魁斗。

或许是因为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关得太久的原因，张魁斗脸色发白。

见到刘见一，张魁斗上下打量了他好久。

然后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两排雪白的牙齿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如果军统局的调查没错，这家伙吃过人。

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刘见一确认了这个调查结果。

食人者的眼睛和普通人的眼睛完全不同。

“张魁斗，你好，我叫刘见一，你也可以叫我刘中校，你犯了什么事，自己应该清楚吧？”

刘见一是个直接的人，所以开门见山。

“想活，我要你帮我做件事。不做，立刻执行枪决。”

“咯咯，枪决？比起这个，你更有诱惑力。”

张魁斗发出诡异的笑声，盯着刘见一说道。

“如果在执行任务过程当中你有机会吃了我，我不介意。”

面无表情，刘见一平静的说道。

“那么就算你答应了，跟我出来，对了，他叫吴修德，会跟我们一起参加任务。”

临出牢门，刘见一介绍了一下吴修德。

继续往里面走。

在第三间牢门门口，刘见一再次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吴修德和张魁斗，眉头一皱。

“提醒一下，待会儿你们见到的人，无论认识或不认识，都禁制发生任何争斗，否则就地枪毙。”

两人面无表情，对他的话毫不在意。

刘见一没多说，打开了牢门。

“他奶奶的，哪个孙子把老子们抓到这儿来的，不想活了？”

嚣张的声音随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