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灾难的种子
书名:豫西诡事1944作者名:忍冬夏夜本章字数:2128更新时间:2021-12-27 16:46:15
在1944年河南发生那场骇人听闻的事件之前,灾难的种子其实就已经种下了。
一九四一年的冬天,是河南自抗战开始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三年旱涝,让这个喂养了中华文明几千年的大地终于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他就像一个被榨干了骨髓的老农,睁着浑浊的双眼,在喉头哽着最后一口气,捡起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1942年河南再次大旱,巍峨了五千年的中原土地一夜倾颓。
“水旱蝗汤,河南四荒”传遍天下。
河南省主席李培基站在窗前,极目远眺,想要从这片嗷嗷待哺的土地上找出来哪怕一粒小米。
这样他就可以搪塞蒋鼎文派来的征粮官,再做一篇顶好的文章交到重庆。
太太平平,足够面子。
但是哪怕他把眼珠瞪出来,也只能瞧见一个个枯槁的孤魂野鬼,或许划开他们的肚子,可以翻出来一点东西,敲碎他们的骨头,可以用作养料,放干他们的鲜血,可以浇灌龟裂的农田。
这样田里的麦子能有几分收成?
“主席,中央的派来的两位长官到了,您要不要去迎接一下?”秘书站在门口,小声报告。
“我这就去。”李培基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叫保安团的人清理一下,不要什么人都放进城,另外告诉敬中,不要什么话都说,灾情没有那么严重。”
“新乡那边来人了,问省政府的救援什么时候到,卢长官说,田赋征收有点困难,请您裁决。”秘书顿了一下,小声道。
“你告诉李维新,前线的战士在浴血奋战,他们吃饱,才是首要任务,除此之外,你,我,他,都可以饿着。”李培基顿了顿,神色有些犹豫,似乎是心痛,又似乎是畏惧,终究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通令河南全境:国难当头,巍巍大厦,倾覆在即,豫中子民,倾其所有,共赴国难。”
质朴的河南人民没能理解“倾其所有,共赴国难”的深切含义。
他们只知道,家里遭了灾。
当他们来到心心念念可以拯救他们的政府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当兵的枪托和紧闭的城门。
栓柱是地道的河南农民,跟着逃荒的队伍来到省城,也被关在了门外。
但他一点儿也不难过。
因为他身边有爱人。
“栓柱,恁说的话可算?”
“啥话?”
“恁说恁稀罕我一辈子咧!”
“算,咋不算!”
“那,恁娶我可好?”
“你愿意嫁给我?”
“愿意!”
他糊着脸,喜上眉梢,左右找寻了一圈,好像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转身跑了。
“个憨包。”
她笑了笑,像一朵绽放的小桃花。
“小桃儿,你看这是啥?”
过了半晌,他手里抓着一块红布,献宝似的呈到她面前,满脸的幸福,全然不顾一脑门的鲜血,狰狞的口子,像一个恶鬼般模样。
“憨包,你那儿抢来的,给人还回去!”
她秀目一瞪,颇有几分威严。
“不是抢咧,我跟人说好了,他照俺脑门打一下,俺没死他就把这给俺。”
他辩解到。
“恁个憨包,人都快饿死咧,要这些有啥用?”
“恁嫁给俺,受委屈,一块红布再木有,那俺还是人?”
“憨包,你今儿娶了我,明儿找那贩牛的把我卖咧,换着五升小米儿。”
“恁说啥,就是饿死俺,俺也不会卖咯你!”
“栓柱,恁听我嘞,卖了我,恁去陕西,恁能活,我去洛阳,我也能活!”
“不卖!老子不娶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鼻子里喘着粗气,一把把红布塞到她手里,大喊到。
“狗日的,饿死老子!”
他没想到,这愤怒一走,再见时已是天人永隔。
怀抱着她冰冷的尸体,栓柱犹还记得两人相恋时的场景。
那年他还在老东家做长工,一天上午。
“栓柱,你弄啥嘞?骡子可喂咯?”
老财主周尚德在石头上敲了敲烟杆儿,干瘪的嘴唇砸吧了两下,细眯着老鼠眼,透着精明的光芒。
“老东家,恁放心,骡子俺早喂嘞,对嘞,常四娘叫俺下午有事儿,俺去去就回。”
栓柱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往外走。
“咋,那婆子又给恁介绍妮儿嘞?我说你个龟孙今儿咋勤快嘞,啥人家?可中?”
“还没见过嘞,中不中可不是俺说了算。”
栓柱最后拉了拉夹袄,似乎觉得还不甚满意,又插手捋了捋头发。
“老东家,我可去了。”
“可还下地嘞,早些回来。”
周尚德喊了一句,顺着栓柱的背影,望向了远方。
天上没有一朵云,三月的太阳竟也有几分毒辣,黑黢黢的山包上面挂着惨白的雪块,割得眼睛生疼。
只有一抹俏丽的嫣红,在寒冷的雪地里噗的一声,悄咪咪的绽放了。
“恁地,桃花也开始发春咧?”
栓柱一溜烟跑到常四婆儿屋外,站在两个圆形的尖土堆中间,扯着嗓子喊。
“四婆婆,我是栓柱。”
“栓柱啊,快进来,站在外头做啥嘞?”
常四婆儿语调很奇怪,她是外乡嫁来的,据说祖籍是四川的,说话总带点儿四川的麻辣味儿。
跟着四婆领进屋,栓柱才看到里面还坐着一个姑娘,见他进来,赶忙低下了头,羞臊得别过了脸去。
栓柱只见了个侧脸,红扑扑怪可爱的,身上裹着碎花的袄子,头发黑得发亮。
“咳咳,站着弄啥嘞,你先坐,我去给你倒碗水。”
四婆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推了一把栓柱,小声在他耳边说话。
“你光死盯着人妮儿弄啥,坐下聊。”
四婆说坐下聊,她自己倒跑了,栓柱脸皮再厚,没有媒人介绍,也不好意思跟人搭话,讪笑着坐在了那姑娘的对面。
莫一会儿,四婆端着碗水进来,坐到了中间。
“栓柱喝碗水,看你跑那样儿,这是小桃儿,家在东乡,小桃儿,这是栓柱,恁俩认识认识。”
栓柱嘿嘿笑了两声,挠着头,看起来倒是憨厚老实。
“俺叫吴修德,你叫俺栓柱就可以嘞,在周老财主家帮工。”
小桃儿怯生生的抬起头,小脸红扑扑的,声音细细糯糯的,像黄鹂一样好听。
“小桃儿。”
栓柱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像被电了一样,神经质似的抖了一下。
“你,你长得真好看,好像,好像山上的桃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