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坤宁初惊（下）

　　皇后宽和的点了点头，细细打量一番后，秀眉顿时蹙起，冷声道：

　　“如何不见阮采女和慕常在二人。”

　　秋兰回道：“回娘娘，林采女自打入宫便染病在身。至于慕常在……”说着，面露难色“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这话一出，只见皇后面色多了几分不豫。这时位于左侧挺着肚子略显丰腴的夏婕妤不耐的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呦，区区常在好大的做派呢。”

　　“婕妤刚怀孕时，可没少让我们等。”紧挨着宁妃落座，一席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头绾堕马髻面容略带英气的羽贵嫔鄙夷一笑。

　　夏婕妤刚想发作，“够了。”皇后斥道。殿下妃嫔神情各异，却都不敢再作声响，一时大殿静可闻针。

　　“慕常在到。”

　　声罢一抹藕荷色宫装的人影进殿，恭恭敬敬的跪拜于凤座前，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皇后不发一语，慕子染将头低得更深了，沉声道：

　　“嫔妾自知误了时辰，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挑眉，转着指上的玳瑁护甲。半晌，开口道：“慕常在一向心细如尘，何以误了时辰。”

　　“定是得了皇上的恩宠特权，便不屑于做这些了吧。”容华目光流转，斜睨了慕子染一眼，娇声道。闻得这话，皇后目光愈发深沉。

　　慕子染朗声道“容才人慎言，嫔妾对皇后恭敬之心可昭日月，只因身体不适误了时辰，自当请罪。”顿了顿，复言“皇后娘娘仍未发话，姐姐此举才是为不敬。”

　　“你。”容华咬牙看着她。却见皇后不满的看来，顿时噤声。

　　“本宫没记错的话，昨夜是庄美人侍寝吧。”

　　“回皇后娘娘，本是庄美人无错，但皇上最终歇在了慕常在的绛雪轩。”秋兰答道。

　　此话一出，引得座下妃嫔一片哗然，入宫三月晋封两级已是莫大的殊荣，三日独宠不提此番竟硬生生从庄美人那里抢走了侍寝的机会，在或妒忌或艳羡的目光中，慕子染掌心泛出点点汗水，她抬头望了望赵清商，旁的都不甚在意，只求不要因此与亲近之人生了嫌隙。

　　二人目光相撞，赵清商报以宽慰的笑容，随即上前跪于慕子染身旁，

　　“启禀皇后娘娘，嫔妾有话要说。”赵清商生如碎玉落盘，带着一股与生而来的冷静。

　　皇后将手中的骨瓷茶盏重重置在茶案上，清脆的碰撞声瞬间平息了殿上的议论声。“莫要吵了，吵得本宫头痛。”揉了揉额头，示意赵清商说下去。

　　“只怪嫔妾昨日身体抱恙，皇上才会去慕常在那里。”复又一叩首。

　　“哦？”皇后颇有意味的望着殿下二人，静默了半晌，换上了一副亲和的笑容，道：“如此看来慕常在是过于劳累才误了时辰，于情于理本宫也不忍苛责。”微微侧首，吩咐秋兰道：“取了日前得的阿胶给慕常在。”秋兰福身退下，半晌捧着一凤纹锦盒交给岸芷。

　　慕子染见状忙叩了三叩，“嫔妾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掌心一抬示意她们二人起身，又在众妃身上环视一圈，最终目光落于一旁银牙紧咬的容华。

　　“容才人心存僭越，罚抄宫规三百遍。”

　　容华跪下略带委屈道：“谢皇后娘娘轻罚。”

　　说完便以困乏为由遣了前来请安的众人，携秋兰进了内室。

　　这时慕子染崩紧的心才放松下来，轻呼一口气，苦笑着对赵清商说：“此番幸甚有庄姐姐在。”赵清商执起她的手，莞尔道“我还是喜欢听的叫我清商姐姐。后宫险恶，我能交心的也只有你与茗悠了。”闻得这话，慕子染眼眶一红，万千感动，尽在不言中。

　　“好一出姐妹情深的大戏。”容华拍着手，唇边带笑，怨毒的目光却似一般向她们二人投来。

　　“误了时辰还有赏，倒难为容妹妹无端端被罚。”一旁眉间朱砂的沈昭仪沈玲珑白了慕子染一眼，咂舌摇头，略带同情的说道。

　　“人家可是皇上心尖上的，岂是我们能比？”如今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夏婕妤扶着肚子，酸涩的说。

　　慕子染努力不将这些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她紧紧的攥紧衣角，指节泛白，薄唇紧抿，默默承受。

　　“各位姐姐这话是觉得皇后娘娘处事有欠公允了？”赵清商冷冷的望向众人。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没了声，想必也意识到这点，而赵清商又是太后的侄女，无人愿意得罪都悻悻然带着宫婢散去。慕子染的绛雪轩与赵清商的聆音阁在一个方向，故而两人并肩同行。

　　慕子染怯怯得望着赵清商“姐姐当真不气我？

　　赵清商挑眉故作严肃“自然是气的。”

　　“我……”慕子染皱着眉头，面含自责，正欲请罪却见赵清商忍不住得嗤笑了一声，以袖掩唇，眉眼盈盈：“气，应允我的一瓶栀子至今也未见影呢。”

　　慕子染眨眨眼，自知被赵清商戏耍了。唇边带笑的摇了摇头，转而吩咐岸芷回去剪下几只栀子插于瓶中送去聆音阁赵清商这才罢休，半路上只见太后身边的宫女桃夭请赵清商至畅音阁陪太后听戏，二人便就此分道。

　　顺着朱红高墙，慕子染一人走在宫中的青石道上。想起了今日的种种，皇后耐人寻味的态度，众妃嫔的怨恨目光，最后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就是赵清商那张清秀脱俗的面容，抱恙定是为了替自己解围，而在她的眼中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快，慕子染心想，若换做自己，相比还是介意的吧。

　　心中升起一抹异样，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赵清商甚至还很高兴皇上宿在自己这里。

　　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惊叹自己怎么生出这样无根据的猜测，叹了口气，加快了回宫的步伐。

　　赵清商随着宫婢来到与摘星楼一侧专供后妃听戏的畅饮阁。刚穿过雕花石门，掀帘而进，便可听闻优伶珠圆玉润，抑扬顿挫的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