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臻

平心而论，我去上大学之后虽然不怎么回来，但是村里的小学现在还留着我捐的教学楼呢。要说对老家的贡献，我人不在贡献也不少，尤其这些人，有很多我以前还吃过饭，跟他们家的孩子一起读过书。

这些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一开始没把陈成骂我的话当回事也是这个原因，我以为他们都是熟悉的那些淳朴的邻里，外面那些人怎么骂我都正常，怎么这些人也说什么信什么呢。

我爸看不下去了，说我们也就是提醒一句，你们信不信都随意，至于说那么难听吗。

结果几个村里婆娘又骂我爹教不好儿子，连带着说些儿子坐牢老子也不是好东西这样的话。

我爸就是个山里出来的老实人，一辈子连搬砖都本分，从不偷奸耍滑，第一次被几个婆娘指着鼻子骂，气的脖子上青筋都崩起来了。村长也看着这边不吭声，几个大老爷们跟看戏似的站着。

“你们几个当初还说读书好有出息！老方家供方舟读出去花了多少？现在还不是养出这么个倒霉玩意，还没我家成成懂事，还知道在家帮衬。”陈成他妈一脸得意炫耀的表情。

我忽然就怀疑自己了。

迄今为止，我做的一切是对的吗？

我花光了家里打工的钱读上了大学是对的吗，到现在还去提醒这些人卖地是对的吗，甚至，我卖地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吗？

有一句话叫前生所做，余生所负，是说人的境遇如何，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因结下的果。

那是我读书创业奋斗的十几年错了吗，公司没了，我落到这个一事无成的境地，是我自己的错吗？

我就站在被人看热闹的圈子里，站在我爸瘦小的身体后呆呆的看着，看他为了我被气的浑身发抖，花白头发都带着苍老的味道。

我爸想拉着我走，一下没拉动，我心里渐渐有一股子戾气烧起来，走到指指点点的人群前，猛的一脚踹翻了他们放瓜子的桌子。

轰的一声巨响。

我红着眼睛站在一下安静下来的人群里，冷冷开口：“我是什么样的人，都跟你们没关系，我今天话撂这了，卖地，你们爱信不信，不信的，后悔了别来哭，我们家也不稀罕跟你们在这扯皮，处理完手续我们就回城里去了，以后可别来求人。”

这话说出来有几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毕竟当年我发达之后提着东西来求条路的人还不少。四周静了一下，突然陈成就笑了，他说方舟你这人有个大毛病，就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这种话还有人信吗？你自己把家底子败完了回城里要饭，我们巴不得你赶紧滚远点。

我心想着狗东西你别落我手里，哪天走山里碰见你我非把你打一顿。但是现在他那跟只老母鸡一样的妈在旁边咯咯哒的叫，我懒得多说就要跟我爸离开。这老家是不能过了，我想这次一定得把我爸妈接走，不管能不能拿到卖地的钱。大不了我把现在城里的房子卖掉然后带着一家老小去租个房子住。

这时候村长远远看见两个走过来的人赶紧拉住我叫我等等，说上头来看地形的来了。

我一回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杏眼。

然后是高马尾，酒红色的小西装包臀裙，纤细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一双细高跟鞋踩在泥地里稳稳当当的。

我惊讶的看着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过来的女人，竟然是上次在医院偶遇的，那个乍一看眼睛像尹玉的女老板，我记得杜涛叫她秦总。

村长迎上去说正在收集人民意愿，我才知道那前面的中年男人是市委书记。

看样子上头还是很重视这事，一般到村里的事情都是村长上报或者镇政府来人处理，那几个咯咯哒的婆娘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都闭嘴了。

听说我是唯一主动愿意登记服从征地安排的一家，领导脸上有点不好看。他主动跟我握了握手，然后问大家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或者意见可以说出来，最好还是能跟着政策走。

陈成恶意的看我一眼：“领导，这人我们都知道，是个败家子，外头钱败光了还差点蹲进去，他卖地还不知道是不是骗钱呢，叫我们一起，这谁敢信他啊。”

市委书记诧异的看我一眼，也有点没想到。我也没想到陈成这人竟然缺心眼到说政策是骗钱的地步，摇摇头不想理他，突然一直站在旁边的秦总突然好像恍然大悟一样的看我一眼：“这不是方舟吗？原来你老家在这啊我都没认出来你。”

我没反应过来，她跟那领导说：“白叔，这是我大学同学，以前创业还认识的，还评过奖的。有段时间没见了，原来你回老家了。”

那领导脸色立刻好看了不少，对我点点头，比刚才还亲切一些，等着看好戏的陈成一下就呆了，连带着他妈也咯不起来了，两人一起震惊的看着我。周围邻居包括村长的表情都犹豫起来，估计没想到我能认识这等“大人物”。

我心里暗爽，秦总问我事情办完了没，正好回去叙叙旧。我看出来她想赶紧离开，点头应了拉着我爸走了。

走路上我跟这女人说谢谢秦总，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解决了我尴尬的境地，为我挣了分尊严回来。她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说她叫秦臻，秦总就不必了。我再次谢她，她摇摇头：“无所谓，我本来也不喜欢在那，找个借口出来而已。”

然后她饶有兴趣的看我一眼问我是那个三年新锐然后被告上法庭的方舟吗，当年凭借手机游戏“孤堡”封神的那个舟行科技？

我心里不痛快。这女人非要当面戳我痛脚，如果不是情商低，那就是根本没把我当回事，但是人家刚刚还帮了我，我没有发作的道理，默默点了个头。

“巧了，”她说：“我的公司半个月前也发行了一款同类型的游戏，经过测评，我们认为完全可以取代‘孤堡’在手游界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