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以后

“方舟我跟你说！你今天再不把钱拿出来给我弟弟解决那个小婊子，你也就别回来了！你这个废物！”

“我……”

“啪。”

妻子声嘶力竭的吼声从我破旧的三星里传来，随后无情的挂断，我闭上嘴面无表情。

麻木了，一年了，我已经彻底麻木了。

晚上十一点了，我还独自坐在路边，几个夜游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路过，隐晦而鄙夷的打量我一眼，嘻嘻哈哈的走远了。

“啧啧这么大人了有手有脚当流浪汉呢……”

“哈哈，你看那屌丝样能干啥啊，人到中年一事无成就这样啦。”

“别说，我都要闻到味了，走了走了。”

我攥紧拳头，这些小混混在一年前我看都不会看一眼，那时我西装革履，享受着众人的称赞和艳羡，只是一瞬之间，整个人生天翻地覆。

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打小父母打工没见过几面，常年在工地搬着砖，攒出来的钱供我读大学。

我自认还算努力，一路读到镇上，拿着奖学金考上了国内最好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我和几个同学合伙开始设计手机游戏，苦熬了几个月，每天坐在电脑前编程十几个小时，终于投入市场获得一致好评，赢得了第一桶资金。

此后我的创业之路越发顺利，三年时间，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甚至上了新闻报道。我给父母买了房，要给他们二老请家政伺候，可是他们说不习惯，仍然回了山里，我也就时不时打钱回去，虽然他们从未要过我一分。

那时候人们怎么说我呢？

“新锐企业家。”“最年轻的总裁。”想到这些词，我冷笑一声。

我在这样春风得意的时候结了婚。

妻子是我的大学同学，虽然我们大学时并未有过交集，但是我仍然愿意相信这是上天送于我的缘分，恰逢我去参加酒会，一眼就在人群中看中了她。

她是我见过最知性优雅的女人，说话轻声细语，杏核眼温柔灵动，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就相信，这是最适合我的人。

当时我年轻气盛，追求起来热烈的满城皆知，又生意顺利，不仅是她的要求，她家人的要求我也从不拒绝。很快她就答应了我，求婚那天，我给她和她父母各送了一套房子，又添了辆车。

婚后不久，我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我父母从山里来看我，却意外出了车祸，我爸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直接断了条腿住了院，我妈运气好点，也伤了胳膊。那段时间我每天在医院陪着，工作也心不在焉，就被人钻了空子，公司设计的新游戏竟然被举报有挂靠病毒，恶意非法入侵他人计算机牟利。

这天大的罪名压下来，我人懵了。我知道有人在搞我，在我手下的游戏里加了东西，但是我还来不及查出是谁，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为了打赢这场要坐牢的官司，我东奔西走，三年打拼赔了个干干净净，勉强保住了自由身，公司自然也是开不下去了。

我以为凭借我的能力，就算是当程序员重新开始，也可以东山再起，但是我错了，罪名压在我头上，整个业界没有任何公司敢用我。

这个时候，我最可爱的小女儿又被查出有白血病，并不是全无希望，但是对于此时已经落魄的我来说，几乎是判了死刑。

那时候我的感觉很难说，一瞬之间我觉得暗无天日，但是看着老婆孩子的脸，想着年迈的父母，我不敢停下。没人敢用我，我就去卖苦力，搬砖，抗货，送快递外卖，只要有活我都干。

至少为了家人，我这个顶梁柱不能垮。

但是我没想到，这最后一根稻草，来自我曾经千依百顺的妻子。

妻子家里一般，还有一个弟弟，那几年我给他们家的钱自然是没少过，现在没钱了，岳父岳母却像突然变了一副嘴脸。我那小舅子也是被惯的天不怕地不怕，开着我送的车飙车喝酒泡吧什么都干，以前我也厌烦过，却最终在妻子的温言软语下帮了忙，现在拿不出钱来，这小混混却变本加厉起来。

妻子这通电话，就是小舅子搞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被找上门，找我拿钱赔呢。

多可笑啊，我的妻子，我最爱的女人，在这半夜十一点，我刚结束一天的快递，累的疲惫不堪受人嘲笑的时候，让我不给她弟弟拿钱就不准回家。

曾经的温柔化为泡影，我苦笑一声，算了，往常接到这样的电话，我会一个人默默等到半夜再回去，实在是不想面对妻子的失望和指责，但许是今天碰到那几个混混心情更加不妙，我站起来准备回家去。

至少看看闺女睡了没，每天早起贪黑，已经几天没见过闺女了。

可是我的脚步刚迈进楼道就停下了，昏暗的灯光下，我四岁的小女儿正坐在楼梯上，咬着指头看一本小画书。

“秀秀，怎么坐这里？”我诧异的问。

小姑娘一抬头，惊喜的扑了过来：“爸爸！你回家啦！”

我赶紧接住她，又把她拉开：“爸爸现在身上脏，别给你染的一身味，你怎么不进屋啊。”

“妈妈不让，”方秀秀看着我，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妈妈说有事忙不让我去捣乱呢，什么时候喊我什么时候让我回去，打扰了妈妈她会不高兴的。”

说到这，巴掌大的小脸上忽然有一丝恐惧。

可能是男人的直觉，一听这话，我本能的觉得不对。

大半夜的，什么事能在这时候做？有什么事是在我不在的时候还要女儿不能靠近的？甚至不能进屋去？

我两眼发黑，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出现，而且我心里清楚，这大概就是事实。

“秀秀，你这两天，有没有看到陌生人来家里，或者你妈妈有什么变化。”我勉强稳住自己，开口问女儿。她仔细想了想说道：“秀秀没见过呢，不过妈妈多了一个好漂亮的，亮闪闪的东西，妈妈挂脖子上呢，但是不给我看。”

晕眩，我脑门一阵充血。我曾经安慰自己，为了老婆孩子我也不能倒下，现在我觉得要坚持不住了。

每天回去睡在妻子身边，我可从没看见她多了什么首饰，而且现在饭都吃不起，她哪里来的首饰？

我最爱的女人，在我辛苦在外趁我没空回家做了什么？谁送她的首饰？，那通电话在要钱之余，是不是还想把我赶走？什么事情要在半夜把女儿丈夫都赶出门？

秀秀才是一个四岁小姑娘啊！让她一个人在昏暗的楼道里坐着，这是什么妻子？什么母亲！

“秀秀，咱回家。”我咬牙，抖着手拉起女儿。既然我之前都会半夜回去，现在这女人想必也还以为我在外面，今天我就要看看，她到底背着我在干什么！

大步跨上楼梯，我在门外打开了手机：“尹玉，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