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儿子女儿

这句话听得我我一下子就炸了，岳父岳母赶紧起来劝，我看着尹天说：“既然岳父岳母是来帮我们小夫妻的，那秀秀的病我也不瞒着你们，尹天的事虽然重要但一时半会也不会没命吧，秀秀的药可是一天都停不下来，我手头也拮据，能不能先借我们点钱给秀秀付了这个月的医药费？也就一万五。”

“一万五？”岳母的声音陡然就高起来了：“你这才是早期，得治到什么时候？”

“小方啊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岳父开始打感情牌：“秀秀是你的女儿也是我们的孙女儿，我们肯定不想看着她就这么病着，但是你要知道白血病是个长期病，那治十年的都有呢，你一个月一两万的，那是咱家治的起的吗？”

呵呵，现在又成咱家了。

“再说了，这长期的治病也不急一时是吧，一万五我们不是拿不出来，但是现在小天的事急啊，不解决他还怎么继续上学，那可是一辈子都毁了。你把房子卖了还有余钱，这不是还能剩个十几万吗，我们一分不拿，那肯定是要给秀秀治病的。”

我看着他们，包括我默不吭声的妻子：“秀秀的命，还没有尹天的上学重要？”

“那儿子和女儿那能一样吗。”岳母说：“小方你也是糊涂，秀秀还小，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们还年轻，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嘛。而且小姑娘家家的以后总要给别人的，但是小天要是这辈子毁了，那以后我们指望谁啊，你帮着小天，小天以后挣钱了报答你，这不还能拉扯你一把吗。”

这话真是放狗屁，就尹天这窝囊废的样子，我指望他报答还不如指望当初坑我公司的那个畜生自己跳出来被我逮住。

我看着岳母那张嘴一开一合，只盯着妻子看。然而尹玉突然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坐着一声不吭，仿佛要舍弃的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样。

这就是默认同意她爸妈的话了。

尹天得意的笑了一声。

如果说之前是愤怒，现在的我，剩下的只有疲惫。

在这一刻，我对妻子仅有的留恋，依靠女儿勉强连上的一点温情，都没了。

我只感觉这一家都疯了，还想要榨干我最后一滴血，竟然跟这样的一家结了亲，算我眼瞎了。

我没说话，把这支烟抽完摁灭了烟屁股，抬眼对着殷切的盯着我的尹家几人：“算了吧，我看尹天这事也没这么急，”

话还没说完，我妈慌慌张张的出来了。

“舟子，快看看！秀秀突然昏倒了！”

脑门一炸，我赶紧起来去看秀秀，闺女嘴唇发白倒在地上，我一把把人抱起来，冲下楼去打车。至于还坐那的尹家几个奇葩，我也没空搭理了。

秀秀只是贫血，儿童白血病的常见症状，送去医院没一会就醒了。

我找到秀秀的主治医师把病例给他检查，他看了会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考虑进行化疗了。白血病治疗一般分为诱导治疗和缓解治疗，吃完药后就可以进行化疗，我那奇葩岳家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这是个长期病。

化疗一次的费用在几千到两三万之间，而且化一两次几乎对患者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很多人治病治的倾家荡产。我实际已经倾家荡产完了，现在前期吃药的钱全靠爸妈存的几万撑着，一旦开始化疗，我必然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

医生也明白我的状况，斟酌良久还是跟我说如果有条件，可以考虑骨髓移植，因为孩子太小，反复的吃药和化疗给小孩带来的伤害可能会比成年人要难熬的多。可能是口腔溃疡流脓，可能是随时的出血，吃饭睡觉都跟别的孩子不一样，长期下来煎熬不仅熬的是孩子，也是孩子背后的家庭。

我苦笑。

骨髓移植至少要准备一百万在手上，如果是以前的我，又怎么肯让秀秀一次次受苦。至于家庭？除了爸妈和秀秀，我早就没有家庭可煎熬了。思绪翻涌间我想到老家那笔可能要到手的拆迁卖地款，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等到秀秀情况稳定了带上她一起回老家吧，我想。

正拿着病例在外面等拿药，一个人走到我跟前，站了好一会。我本不欲搭理，那人却突然说道：“哟，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这不是方总吗。”

我一抬头认出这人是谁。杜涛，以前我手下一个小主管。

冤家路窄，我暗骂一声。这人以前在我手下没少被我训过，成天踩低捧高的，跟底下的人处的不咋样。好死不死就在医院撞到他了，果然就装起来了。

“方总，还记得小弟吗，”杜涛笑的脸上肥肉都皱起来了：“不知道方总现在在哪里高就啊，怎么愁眉苦脸的在医院这站着啊，要是有什么困难，跟小弟说说，能帮一定帮。”

“毕竟小弟能有今天，全赖方总栽培是不是？”

这种装模作样的人，越是不气越有用，我看着他阴阳怪气的脸笑笑：“确实挺困难的，要是杜主管能支持个十万八万的，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是吧。”

杜涛的脸扭曲了一下：“方总，我现在可不是杜主管了，哦我忘了，方总也不能叫方总了，怎么叫来着，小方合适吗？”

只要还在业内混的就知道，我这情况想要再被任何公司录用，都难如登天，就算没那个行业最避讳的黑料，等等我年过三十，也基本不会被电子科技行业录用了。

这行就是拼青春拼天赋，而我在曾经拥有这两样的时候被堵死了路，现在叫我方总的，都不过是嘲讽罢了。

这样残酷的现实，我比谁都清楚，只是一直避免去想，去安慰自己是有能力的，然而现在站在曾经下属面前，拿着女儿的病历单，铺天盖地的压力盖下来，我还要竭力挺直腰背，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背后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袭来，一个女人从我身后走来停在了杜涛身边，我愣住了。

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