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爷

曾经有那么多的悲伤在我的生命中划过，那不是伤痕累累，亦不是自怨自艾，那是生活。生活的意义就在于见识到人生百态，犹如细沙流过，你从不会记住每一颗沙子的模样，但是你会记住流逝的温热。我没有怨念，只是有自己放不下的执念。母亲，这个伟大的名字，是的，它不是身份，而是属于每一个生儿育女的传承者，那份爱即使是在历史的长河里，也依旧披荆斩棘。 ——玉簌

这是玉簌临走时留下的一段文字，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很是认真，林子夜知道，玉簌是喜欢写字的，同时他也知道，那个年代的女子对一些事情是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的。

本应该代替玉簌祭拜之后，玉簌才可以放下心结，从一个亡灵变为一个实实在在等待投胎的鬼魂。但是玉簌说她的心结已经了了，因为她相信林子夜，相信这个因为无知将自己完全交出来的大男孩。而玉簌临走时还说了一句林子夜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一句话。

“你身边有两个人，你需要注意，不一定有敌意，但总归是小心一点好。”

林子夜看着血液已经干涸在皮肤上的宋阳，宋阳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呼吸均匀，时不时地还会说两句梦话。林子夜看着这个兄弟，笑出声来了，很是欣慰，却又在笑容中夹杂出了泪水的滋味，自从出生之后，除却母亲，宋阳还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虽然两个人的相识和相知都是那么幼稚，但林子夜知道，这是一个自己能交出生命的男人，而兄弟这两个字，从来都不是越多越好，有一个宋阳，就足够了。

林子夜挣扎着站起身来，折腾了一夜的他，身体也处在了一个崩溃的边缘，他试图把宋阳扶到床上，却发现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同时也低估了宋阳的身体。最后也就是将被子胡乱地盖在宋阳身上，自己也一头扎进了被窝里，伴着阳光的味道，进入了梦乡。

一夜的呼呼大睡，林子夜睁开眼睛时，窗外早已经日上三竿了，看着凌乱的家，又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睡着的宋阳，林子夜的心里五味杂陈，短短两日自己就经历了至亲的生死，接下了玄而又玄的任务，过了一遍他人的人生。这对于林子夜这样过了十多年普通日子的孩子来讲，一切太突然了。而这一切趋于平静的时候，林子夜的心反而乱了起来，不是无事可做，而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林子夜踏着虚空的步伐走出了单元门，一束阳光的出现让他煞白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的红润，伸了个懒腰，林子夜慢悠悠地走出了小区，打算买些吃的回家，毕竟，地上还躺着一个被自己祸害得够呛的大活人呢。

当林子夜拎着两份麻辣烫还有一切纱布创可贴之类的外伤药品走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一个红色的小黑影和林子夜装了个满怀，本就是很虚弱的林子夜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撞击下，一个趔趄，径直坐在了地上，麻辣烫和纱布也散落了一地。

还没等林子夜发火，只见面前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已经爬了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起来。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你眉毛和鼻子中间那两个窟窿眼是出气的啊？”

可当小女孩看了一眼林子夜之后，神情直接从狠戾变成了温和。

“大哥哥，你没事吧？”

这样的极端性的转变，让林子夜一头雾水，看到黑瘦的小女孩之后，林子夜更是充满了疑惑。

眼前的小女孩正是自己对门的邻居家的小女孩，自己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叫什么，但是这个小女孩在整个小区都是很出名的，出了名的暴躁，据说只上了一天的幼儿园便把一个平时的小霸王给咬伤了，小女孩家里赔了不少钱，幼儿园也拒绝小女孩入园了，好像是就连老师都被小女孩弄伤了。本来对这个事情半信半疑的林子夜在成长的过程中也越来越相信这个传说了。三天两头的，对门就是小女孩的嘶吼和摔东西的声音，而且很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听小女孩哭过。

“我没事，你没事吧？摔到哪了？”林子夜可害怕小女孩发脾气，还是先关心一下为妙。

可是，小女孩就是安静的看着林子夜，脸上充满了笑意，充满稚气的脸上展现出来的是满足和享受。

这林子夜怎么受得了，别说是这个奇怪的邻家女孩了，换成是谁看着你一动不动，脸上还出现怪异的神情，这都是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个时候，单元门“嘭”的一声被踢开了，冲出来的正是小女孩的父亲。这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林子夜，又看了看自己近乎于花痴的女儿，似乎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有别于常人的是他没有责骂林子夜，也没有向林子夜道歉，扛起自己的女儿就往家里走。而整个动作可谓是相当的粗暴，一点也没有顾忌女孩的身材和年纪。

小女孩的视线被迫离开了林子夜，一瞬间眼神中又恢复了狠戾。狠狠地朝着自己父亲的后背咬了上去，甚至还在摇着头不断地撕扯。

这一幕的出现让林子夜明白了男人的粗暴，女孩的歇斯底里是很难控制的，如果不是这样的武力牵制，还真是会被挣脱开来。

这个男人的背影是那么高大，可是鬓角间依稀露出了头发的花白，能看得出来，他为女孩也是操碎了心，受够了苦。

林子夜看得出了神，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高大，就像一座山一样，在暗中默默地守护着自己，在自己无法发现的角落注视着自己。

就在林子夜陷入自己的小确幸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闪到了林子夜的身前，干枯的手掌狠狠地朝着林子夜的天灵盖抓去，这一击甚是迅速，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因速度的摩擦产生了火花。

就在长长的指甲即将触到林子夜的皮肤时，一个拂尘缓缓落下，这速度和干枯手掌落下的速度一经对比显得那么迟缓，但就是如此诡异，几乎同时出手，拂尘却赶在了手掌前落下。

一阵噼里啪啦的焦灼声，响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肤烧焦的烟火气息，同时还有一股恶臭混杂其中。

“走吧，此人我保下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了林子夜的面前，而说话时却是朝着空中望着。

“您是？”林子夜总算是缓过神来，连忙站起来作揖问道。

“我？你可以叫我柳爷。”道士看着还在弓着身子的林子夜，眼中有着一丝不屑，还有着一丝怜悯。

“柳爷，您这是有何贵干啊？”林子夜起身打量着眼前这个破衣喽嗖的道士，不禁发问。

这一抬头，林子夜才细细观察起来。只见眼前这个道士那是衣服上全是窟窿，且大小不一，每一个窟窿的边还都是飞的，再看这道服的衣襟和衣衬处黑乎乎的一片，倒也是油光锃亮。再向下看去，那裤子相比这道服，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最有意思的是这双鞋，都是大脚趾的部分漏了，更过分的是同一个洞的同一个位置，袜子也是漏的。抬眼观望，这道士的胡子还是修整的不错的，很是顺滑，只是茂密之中依稀看得到一两个饭粒的踪影，瘦骨嶙峋的脸还算是俊朗，当然，得是除去那对高入天际的颧骨。眼睛似乎都要眯成一条缝了，而这也正是让林子夜不敢小觑此人的原因，眼神的笃定和神采很是让人踏实，不说能耐，此人必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至于发髻之类的，也就无需过多赘述，参考道服即可。

算不上仙风道骨的这样的一个道士，看上去修为应该是不错的，可这时也瞬间暴跳如雷。

“你问我来干嘛的？你差点死都死不了你不知道吗？难道林开什么都没教过你吗？没有感谢也就算了，可是你就不好奇我什么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的吗......”

这一连串的追问让林子夜更加疑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柳爷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发现林子夜还是一脸疑惑的站在原地，不怒反笑，悻悻地嘟囔着“我把这都忘了”之类的话，转身上楼去了。

林子夜自然也是跟在他的身后，只不过一脑袋浆糊的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智商了，以至于散落在地上的绷带什么的也忘记了捡起来。

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林子夜被柳爷带进了自己的家门。

“这不是我家吗？”走进门的林子夜才反应过来。

“难道是我家吗？你怎么这么愣呢？”柳爷没好气的说道。

“你说谁呢？”屋子里冲出来一个还算是壮硕的身影，一把就抓住了柳爷的衣领，另一只手作势要挥拳攻击。还未等林子夜制止，只见宋阳高高地飞了出去，直击房顶，又狠狠落下，整个过程很是违反物理常识，上升的速度很快，直直地撞在了房顶上，又很突兀地停在空中，突然间狠狠地砸在地上，可是无论是房顶还是地上都没有任何的损坏，整个房间只剩下宋阳在地上哀嚎的声音。当然，这里没算楼上和楼下的国骂声。

“您坐，您坐，我给您倒水，我这兄弟不懂事，年少，无知，年少无知。”林子夜瞬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邋遢道士可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虽然不善于交流，但是凭借着动物的本能，还是磕磕绊绊地说着圆场的话。在让柳爷入座的过程中，不漏痕迹地将宋阳拉了起来。然后就木讷地站在道士的身前，不知所措。

“不是说给我倒水吗？站在这干嘛？”柳爷头也没抬，把玩着手中的拂尘，还别说，这柳爷浑身上下就这个拂尘区别于他的整体风格，干净得有些奇怪，似乎灰尘都绕着走。

林子夜慌乱地想要找到水壶，烧点热水，宋阳也在一旁瞎指挥，一会说在桌子底下，一会说是在厨房。可是二人忙活了半天，依旧是什么都没找到，宋阳见状就要出去买矿泉水，被柳爷叫住了。

“我来这不是为了喝水的，我是为一个人而来。”

宋阳看着林子夜，林子夜也认为柳爷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别看了，我不是来找林子夜的，只是路过，好奇，顺手救了你一命。”说罢，顿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林子夜，“可是某个小家伙到现在都不知道。”

林子夜再傻也知道柳爷这是在说自己啊，虽然还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依旧很是尴尬，不住地用手擦着自己鼻子。这是林子夜从小的习惯，一旦出现心理波动，就会用这样的方式进行掩饰，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子夜自己也没有印象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林子夜的身上，而林子夜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学生等待老师的训斥一般，站在原地不住地点头。

“你是不是在不会运用通阴灵的情况下渡亡灵了？”

“什么叫渡亡灵啊？”

“你这，就是你看到了他的一生。”

“嗯，那有，不过不是一生，而是一部分。”

“亡灵呢？”

“转世去了，我答应了她帮她完成愿望。”

这一字一句的回答，让柳爷的手心里都是汗，看来这第一个危机应该是度过去了，那个转世的亡灵应该是充分信任了林子夜，即使林子夜不履行承诺也是无妨，毕竟转世之后是不会留存记忆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做多了，林子夜自身会遭到天谴的。

同时，在这个问题中，柳爷也找到了刚才那只亡灵攻击林子夜的理由。

“你呀，差点没把自己玩死。如果那个亡灵没有抽离出你的灵魂，你这辈子都不会清醒，而时间一长，你的身体就会被她占据，你就会成为一个灵魂的容器，她就可以用你的身体度过余生，而你，将因为灵魂的缺失，逐渐消失在三界之中，别说做人了，转世都不行。你也真敢啊！”这最后一句话，是柳爷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他不是在吓唬林子夜，而是真心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冒险。

听闻此言，林子夜的后背也是一阵冷汗，宋阳看着林子夜，紧紧地握住了林子夜的手。

“刚刚我的出现也是为了救你。因为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而本身又是至阴之体，灵魂很是不稳定的，所以亡灵是有机会趁虚而入的，打伤你，然后鸠占鹊巢。懂了吗？”

“懂是懂了，可是，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刚刚的那个亡灵呢？我是有阴阳眼的啊？”

“因为，它不是人类的亡灵。”

听到这样的说法，无论是林子夜还是宋阳，都是一阵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