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摆渡人

凄风、苦雨。

林子夜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的一个角落，在墨色笼罩的夜里，如同一只孤独的野兽，赤红色的眼睛就像有千万条火龙喷涌一般，灼热却又显得那么无的放矢。

自出生以来就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林子夜就像是一叶没有避风港的驳船，在人世间飘荡，老师从不在意他的存在，哪怕是多看一眼、批评几句也是一种奢侈；同学从不会和自己玩耍，源于林子夜的孤僻和发自内心的瞧不起，毕竟别人穿着乔丹、耐克，林子夜还只是穿着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布鞋。好在没有人欺负他，这并不是林子夜所遇之人都是佛心善子，而是林子夜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发小，大家不愿意找惹麻烦吧。而就在今天傍晚，林子夜遭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相依为命的母亲离开了人世。

林子夜心中怒斥着命运的不公，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就像在嘲笑着他悲催的遭遇，一点点地揪动着他的心。

林子夜想要怒吼来发泄心中的愤懑，来舒缓失去至亲的伤痛，可是张大嘴的他却吼不出任何咒骂这个世界的语言，只是喉咙中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哽咽，那一刹那似乎就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逐渐地，窗外的雨停了，似乎只剩下从房檐处留下的雨水，就像林子夜眼中的泪一样，存在，但却忘了如何流下。

“滚！”林子夜抄起枕头向房门口扔了过去。

渐显的月光让林子夜的房间有了那么一丝光亮，氤氲的气体在光的映照下捕捉到了灰尘的痕迹，可是门口没有任何人，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从来就没怕过你们，你们为什么总要在我的身边出现，为什么我要看见你们，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们？”

林子夜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嘶哑着自己的喉咙，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一样，关于林子夜的又一个秘密就这样浮现。

林子夜从出生以来就特别喜欢哭，总是看着房间的某一个角落跃跃欲试，林母并不知其原因，只是选择更多的陪伴，待到林子夜慢慢长大之后，林子夜时不时地会看着空旷无人的地方聊上那么几句细思极恐的话。

阴阳眼，这种存在于各类作品中的设定，真实存在在了林子夜的身上。往往拥有这样设定的文学形象都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奇遇，人生也是跌宕起伏。

可是对于林子夜来讲，这一切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他从未怕过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这一类人（也许说东西更为准确），但是每天早晨起床就看到不断向自己肚子里塞肠子的场景，每次上厕所总能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性形象愣愣地盯着自己，这也真是一种很难不在意的感官体验。

本来沉浸在悲伤和无助中的林子夜并没有在意这些东西的存在，可是刚刚一个溺死的东西从门底下的缝隙正吃力地往里面挤，这才惹恼了正无处发泄的林子夜。

林子夜扔完枕头，心也跟着沉了一点，明天还需要去操持母亲的后事，想到自己这样的状态恐怕很难支撑下来，他便将自己埋在了被里，这样的挤压感也许会让生性敏感的林子夜感受到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吧。

就当林子夜才有了一丝丝倦意，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声音清脆却在节奏上有那么一丝哀婉，这个时候的拜访总显得不是很合时宜，让人心生疑虑。

林子夜显然也是听到了这样让人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敲门声，翻了个身，想要装作无人应答，从而让来者悻悻而去。

可是整整一刻钟，敲门声总是带着相同的节奏响起，每一次的敲打中间都会留下些许的停留时间，每一次响动的敲击力度、节奏、甚至于所击打门的部位都没有任何改变。然而就是这样的机械地重复，让林子夜失去了耐心。

林子夜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屋子里满是脏东西，各式各样地脏东西都在不停地向林子夜蜷缩，纵使平常玩肠子的那个粗犷大哥也眼中满是惊恐，不断地向林子夜靠拢，蜷缩在了一起，那一堆肠子腻乎乎地堆在一起，看起来直让人反胃。

想到就连这些脏东西都噤若寒蝉，林子夜意识到门后的那个东西也许是更为恐怖的存在。

“谁呀？”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颤抖，喉咙的干哑愈发地严重。

深咽了一口唾沫，林子夜慌张地爬了起来，赤着脚一点点地向门口靠了过去，地上的凉意就像两柄尖刀狠狠地刺痛着他，而也因此，林子夜愈发地清醒。

门外无人应声，只是不断地敲打着房门，那并不急切节奏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序曲，一点点蚕食这林子夜仅剩的勇气。

“谁呀？”林子夜的声音已经离自己很远，他整个人的脑子都是麻木的，这也许是最后的勇气。

林子夜告诉自己不要打开门，似乎门外的世界和房间是隔绝的，自己在房间里应该是安全的，但是就像是有什么力量驱动一样，林子夜的手鬼使神差地放在了把手上。只要是轻轻一扭，那么门后的恐怖就会喷涌而入，自然一切也会真相大白。

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被自己所支配的无力感，成了压倒林子夜的最后一棵稻草，他放弃了抵抗，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伴自己苦命的母亲而去罢了。

门被打开了，有一种突兀的豁达，也有一种面对之后的坦然。

这时的林子夜已经没有了恐惧，取之而来的是隐隐的好奇，究竟是什么能够让那么多的脏东西如临大敌，蜷缩着、颤抖着呢？

只见一阵清凉如秋日朔风轻抚面颊，待到林子夜僵直的身子有了知觉，门口已经空无一人，甚至连月光也藏匿在了暮色之中。

“林子夜，对吗？”

那是一个温润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像是有了些许魔力一般，想要人听他侃侃而谈，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种魅力吧。

林子夜循声而看，发现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已经慵懒地斜倚在自己的床边，和谐地让林子夜觉得那个床就是为这个男人存在的一般。斜长的刘海遮住了男人的额头，但是模糊的眉眼间是那种让人迷恋的俊朗，微扬的嘴角有着一种邪魅，看着林子夜的眼神就像是对猎物的打量一般，毫不在意却没有一刻将眼神挪开过。

“你是谁？”林子夜在缓过劲来之后，将门轻轻地带上，并没有关严，可能潜意识中他的选择中还有一个逃跑项。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还是个小毛孩子。”语气中没有嘲讽，就像是阐述一个客观事实一样，没有感情，只是在表意。很类似于那种文字转音频的呈现效果。

林子夜当然不会想得这么仔细，他只是觉得有一些不寻常，至于究竟是哪里，还一时说不上来。

“恭喜你，你将是地府成立以来第一个阳间亡魂心理疏导师。”说着，男子坐直了身子，双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

林子夜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正欲说出心中的种种不快和疑惑。男子用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林子夜。一屋子的脏东西这时候就像是见到自己的信仰，双手相合，安稳地待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一场庄严的仪式。

“在说明白一切之前，请先接受来自地府的恭贺与哀悼吧！”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似古筝的袅袅之音，又似二胡的哀转凄厉，一曲挽歌就在这个房间中飘荡，浸润着每一寸地板，更撞击着林子夜的心田。

母亲的离世、父亲的缺失、鬼魂的陪伴，这一切的委屈都在这一切被这曲挽歌唤起，林子夜蹲在地上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放声大哭，眼前的世界就此模糊。

午夜，月很圆，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诉说着属于他们的故事，丝毫没有听见那幢老旧居民楼中哀婉的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