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簌起誓

一个女人在不断地奔跑，眼神中充满了绝望，踉跄地脚步杂乱无章，那是挣扎，是生命最后挽歌里的尾声，泪混着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落叶在红色的裙摆下飞舞，空气中弥漫着对生命最热切的渴望。女子的身后满是家丁打扮的人，凶神恶煞，气势骇人，手中持有棍棒一类的器具。

女子还是摔倒了，落入泥潭，鲜红的衣服被泥泞玷污，灰褐色的泥水汩汩流下，女子的脸上反而变得坚毅，视死如归的眼神，让身后的家丁也顿住了步伐，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这时候却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狮子，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没有任何意外，无论如何执着，女子毕竟势单力薄，在一群人的推搡簇拥中，她回到了自己刚刚逃离的那个深宅大院。

这是她成亲的日子。

她面如死灰地被一个羸弱不堪的男人凌辱，那是这个大院的长子，尖嘴猴腮，腮上还有一颗巨大的痣，上面长了一根很长的毛，这是她的新婚之夜，一个让她死后都不愿离开这个世界的夜晚。

在此之后她给男人洗脚，被男人用鞭子打骂。

她死了，是上吊而死，但并不是自杀。

死后还有鞭子在她的身上不断的耀武扬威，洁白的睡衣被染成了红色，就像那天跌入泥潭之前一样，红得那么刺眼。

她没有棺材，只是在一个坑里草草掩埋，最难以置信的是她的尸体上覆满了粪便。

林子夜呆呆地回想着刚刚自己意识中看到的画面，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但是他知道现在在浴室里不断冲刷自己身体的亡灵，所经受的不单单是身体上的凌辱，更多的是绝望。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夜，第一次让林子夜觉得那么短暂。

“公子，事情已经基本妥当，七日之后，令堂会出现的，那时候有什么事你问她就可以了，老朽这就先行告退了。”师爷这是在向林子夜辞行。

“好，麻烦您老人家了。”说罢，林子夜便起身行礼。但是腰还未弯下去便被师爷的手扶住了，触感冰凉，似冰，却温润许多。

“老朽可承受不起，日后许是还要仰仗师尊。”

“我又没有老师，哪里有什么师尊啊？”

“那红衣女子是否也是如此称呼您的？”师爷对林子夜的称呼逐渐在改变，林子夜并没有感受到，但是在一旁的宋阳早早就步入了社会，这样的言语中的改变他是自然看在眼里，看来自己这个好兄弟是得到这个“师爷”的认可了。

“我记得是的。”林子夜稍稍回想一下便回答了师爷。

“您是亡灵心理疏导师，师便承此意，而尊则是一种敬称，故称师尊。”师爷看林子夜在无意识地点头，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懂了其中的奥妙，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便一步步地向门口退去，只是还保持着鞠躬的姿态。

门轻轻地开合，师爷却瞬间消失在房间之中，这时林子夜才从不断地消化信息中缓过神来。

忽然，林子夜的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响起，“公子，老朽最后一言，若是无万全准备，万不要开始通灵，鸠占鹊巢之事时有发生啊！切记！”

林子夜从称呼和声音中听出了这是师爷的话，而刚刚不当面直言，用这样的方式留言，还真是考虑周全啊。

师爷并不惧怕红衣女子，但是如果此话被红衣女子所闻，那么可能就是在提示红衣女子可以鸠占鹊巢，起不到警示的作用不说，还会直接害了林子夜。

林子夜到现在都是处于一个不断接受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而眼前所见的这一切都是那么诡异，听到的还都是“鬼话连篇”，还真是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这个时候，浴室的门幽幽地打开了，红衣女子也顺势飘了出来，长长的头发把面容完全遮眼住，充满了属于亡灵本身的神秘气息，这一刹那，屋子里异常地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

“师尊的好意小女子甚是感激，水温刚刚好。”女子顺势跪在了地上，头就像埋在双腿之间一般，狠狠地低着。

“客气了，不过。”

林子夜的话还没说完，女子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眼睛中的血红已经掩盖了瞳孔的颜色。

“师尊这是要反悔了吗？”语气凌厉，甚至于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宋阳腾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有什么办法来威胁到这个红衣女子模样的亡灵，但是他知道他必须永远站在林子夜的身旁，这个兄弟失去的已经太多，他不允许自己的兄弟再受到任何伤害。

与此同时，长期寄住在林子夜家的鬼魂也挡在林子夜身前如临大敌，林子夜顿时感觉身前阴气森森。

林子夜站了起来，用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看身前的鬼魂，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宋阳，很是欣慰地笑了出来，看来自己从来都不是孤独的，以前的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吧。

“我没说不帮你，我只是说，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毕竟我是第一次。”

“奴家失礼了，师尊见谅，我想，您应该是会通灵的吧？”女子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刚刚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瞬间消失。

“我，不会。”林子夜很是尴尬，不断地挠着头。

红衣女子也是一愣，然后就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就像是到了医院发现医生只是穿了个白大褂，什么都不懂一样。

在不断地观察之后，红衣女子确信了林子夜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就站起身鞠了一躬。

“小女子为先前的冒昧道歉，就先行一步了，我在柳师尊那里再看一看吧，能否通融一下。谢师尊不怪之恩。”说罢，便起身离去。

红衣女子知道，如果林子夜不出手阻拦，自己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而且自己强行灌输意识的做法也的确过于强势了，虽是形势所迫，但终究是自己无礼在先。至于柳姓的亡灵心理疏导师那里，自己还需要十余年才能进得去，只不过是个说辞罢了，仅剩不到一天的时间，自己还是去心心念念的那片桃园享受最后意识清醒的日子吧。

“不是，我是想问，你知道我该怎么办吗？”林子夜还是叫住了她。

红衣女子瞬间就飘到了林子夜的面前，鼻尖都要触碰到一起了，着实是吓了林子夜一跳。

“你说的是真的？”语气过于急切，以致于没有注意自己的措辞。

“我是想帮你的，只是我不太会。”愣了一下，林子夜有点尴尬地问，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更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除母亲外的异性。

窗外的太阳已经有了光晕，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房间内，林子夜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宋阳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吸着，强打着精神。已经距离刚刚面面相觑的尴尬有一段时间了，在那之后无论林子夜问什么，红衣女子只是不停地哭泣，瘫坐在地上的样子很是可怜。

“师尊大人，小女子先在这里谢过了，我想我还是走吧，毕竟，这样对我的您会是最后一个了。”

啜泣声依然断断续续，也终于传来了红衣女子的话语。红衣女子俯身而跪，轻轻叩头。

“咱们能不这么正式吗？我只是想帮你而已，没那么复杂吧？”

“如果对您而言是有危险的呢？”

“做什么事还没有危险呢？”

“一旦失败，您会丢失魂魄的。”

“就是会死对吗？”

“不会。”

“哪怕什么，来吧，什么办法？”

“入魂。”

红衣女子一脸严肃，林子夜却是云里雾里。林子夜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死都不怕，丢个魂魄又能如何？更何况自己早晚都需要会进入他人灵魂，怕也没有用。

但是林子夜不知道的是，丢了魂魄，即使死亡也会是无意识的，而入魂和他应该掌握的通灵完全是两码事。

“我答应了，开始吧。”

红衣女子狠狠地叩了三个头，她看着林子夜的眼神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玉簌起誓，今日您为我犯险入魂，她日我舍身报恩。”红衣女子血泪横流。

天边的红日，也爬出来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