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世白头

　　水中的画面渐渐淡去，慢慢出现的是梦殇抱着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子在一个山洞中，她绝美的脸有些憔悴，眼神却愈发坚定。

　　只见她用法术点亮了一团蓝绿色的火焰，这时她的面前慢慢显现出一个白色的人影。因为这个人背对着我，看不见她的容貌，看穿着打扮应是个年轻女子。

　　我依旧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见梦殇从自己的身体中取出半颗发着珍珠般光泽的珠子，应是想要交换什么。

　　她面前的女子摇了摇头，和她说了一会儿，一只手抬起了她的脸，她们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体躺在地上。

　　梦殇的脸上有些犹豫，樱花般美丽的嘴唇已经咬得发紫，她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又看看自己那半颗珠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面前的女子点了点头。

　　她面前的女子伸出手变出了纸笔，梦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子在梦殇额前一点，一团紫色的光芒渐渐从她身体里出来，缓缓进入到地上女子的身体里。

　　眼前绝色的鲛人缓缓地倒下，被她对面的女子扶住，地上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睛……

　　接着，我看见满眼的红色，喜床上一个穿着华丽的喜服，蒙着红色盖头的女子十指紧扣，似乎很紧张的在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曾经站在大船上为梦殇吹响金笛的男子着一身喜服微醺的走了进来。他微笑着揭开床上龙凤帐中女子的盖头，原来就是梦殇的魂魄所依附的那个女子。

　　梦殇终于得偿所愿的嫁给了自己心仪的人，我心里暗暗的为她高兴。

　　眼前凤冠霞帔的女子虽然没有梦殇那么美艳的绝色的容颜，却也是面容清秀，楚楚动人，特别是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虽然颜色与梦殇之前的不同，但看着男子时的款款深情与坚毅执着和曾经的梦殇不差分毫。

　　我不知道一个人换了一副皮囊会有多大改变，但是总觉得若是真心所爱，应该能够看得出来在不同面貌下相同的灵魂。两个相爱之人相处久了，曾经青春年少的面容都会随着岁月慢慢老去，不变的是彼此心中的那份爱意和一起携手走过的点滴回忆，没有什么是比拥有更值得珍惜的。

　　我看见他们一起喝了合卺酒，想着下面岂不是要吹熄蜡烛，洞房花烛了？这梦境虽然恍惚，但是看着还是蛮真切的，且梦见什么不由得我，我还不晓得我身体的这个年纪适不适合在梦里欣赏此等春宫。

　　结果接下来并没有我想象的宽衣解带的画面，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幅画递给了她。她轻轻打开，里面画的竟是曾经是鲛人的梦殇。我看见新娘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和挣扎，男子似乎在和她讲述自己曾经见过画中鲛人的经历，或者是他对画中人的执着与迷恋。

　　新娘并没有多说什么，莲步轻移，坐在了房间里的一张古琴的前面，挥动她的纤纤玉指为他弹奏起来。

　　男子被琴声所吸引，露出了欣赏的神色，不再说话。待一曲奏罢，他走到新娘身边，拉起她的手，又说了些话，然后把她拦腰抱起，走向了她们的喜床，红色的喜帐慢慢放下……

　　呜——我果然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那时的梦殇应是幸福的吧，我如是想着，可因为现在的梦殇以鲛人的姿态置身在这幽冥馆中，可见他们的结局并不是我现在见到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这般美满。

　　我的梦境又换了一幅景致，依旧是一片夜色，圆月被厚云遮蔽，隐隐的发出一点晦暗的光。

　　那里是一个种满梨树的巨大庭院，满树洁白的梨花开得正旺，晚风袭来，花枝摇曳，花瓣随风飘落，就像塞外漫天的大雪，我想那里一定是香气扑鼻。

　　庭院深处有一个清澈的水池，水池中我竟然看见一尾有着五彩鱼尾的鲛人，正是梦殇曾经的脸，只是她的左耳带着一个紫水晶的耳环，有些眼熟。

　　一个穿着金色绸缎的中年妇人站在池边，情绪十分激动，和水里的鲛人说着话。水里的鲛人伸出手深情的抚着她的脸，笑的凄切，让人动容。鲛人从水中探出身子，吻住了中年女子的双唇，然后掏出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身体，妇人双手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一个一身玄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出现，似乎误会了妇人杀了鲛人，怒不可遏的把妇人推到一边，不顾早春的水寒，进入池中，抱起了奄奄一息的五彩鱼尾的鲛人，痛心疾首的对倒在一边的妇人说话。

　　妇人跪在地上，拼命地向他解释，流着泪拉住他的衣角，男子却不为所动，抱着鲛人的尸体离开了。

　　我看见被乌云遮蔽的圆月变成了暗红色，狂风卷起漫天的梨花，地上的妇人仰天长啸，飘落的梨花在她面前慢慢形成了一个白色的花塚……

　　接着之前的梦境，画面又变成一间书房，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半身在水中的绝色鲛人，地上横竖放着几个酒坛，一个中年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和画里的人说话。

　　已化作中年妇人的梦殇缓缓的走了进来，我见她两鬓已染微霜，脸上皱纹渐深，眼眶深陷，眸子中再也没有从前的幸福灼热，变得清冷决绝。

　　男子看见她进来，愤怒的抽出了身侧的宝剑，挥袖间一道寒光闪过，梦殇本能的侧头，她的几缕青丝落地，长发随风飘散，就像他们海中初见时一样。

　　男子又提起剑指着她的胸口，眼中的恨意让人觉得不寒而栗，面对着她的脸就像当初在栈桥上面对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手一般。

　　梦殇冷冷的笑了笑，一边说着话，一边不以为意的伸出双手，抓住了剑锋，任双手被割破，鲜红的血液滴落到地上，就像开在脚下的朵朵梅花。

　　男子惊恐地扔掉了长剑，不是因为伤了她而于心不忍，而是他的手上也出现了和梦殇一样的伤口，同样留出了鲜血。

　　男子指着她大喊，我看着他的口型，应是：你这个妖怪！对我施了什么妖法？

　　梦殇看着男子的恐惧，笑得越发凄美，长发随风飞舞，明明已经是一个凡人女子，却显得十分妖异，透出几许梦殇式的美艳神色，一步一步地向他的方向走去。

　　男子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捡起地上的长剑，刺入了她的胸口，同时他自己也喷出一口鲜血，缓缓靠在了墙角。

　　梦殇擦了擦嘴角上的血，从怀中拿出一支金笛，任倚在墙角的男子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她用满是鲜血的手颤颤的举着笛子，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为他们的爱情吹奏出最终的乐章。

　　我隐隐看见金笛上刻着四个娟秀的字迹：一世白头。

　　我想那应该是梦殇最初、也是最后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