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白无常？

　　之前一直在屋子里，也不知这外面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景色，是寒是暑，是夜是昼，现今被他抱着倒能够领略一二。

　　现在正值夜晚，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朦胧的月辉撒下来，地上银光点点。我穿着中衣，卷着披风，感觉不到任何寒意。

　　我屋子外面是个不小的院子，门口有两棵桃树，后面种了一片红色的花朵，在这月色中分外醒目，还隐隐飘着一股回味悠长的香气。这花朵的样子我看着有些眼熟，想起来在墨焰和白凌霜的衣服上有这些花的图案。

　　他又抱着我走过一片两边种满竹子的长廊，长廊的尽头通到另一个院子。这与其说是一个院子，更像是一个花园，里面的许多花我却都从未见过，形态各异，种类繁多，我猜想这就应该是所谓的奇花异草了。

　　穿过花园，我见到了两颗相思树。他抱着我绕过相思树，进了侧面的厢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里原来是一处可供沐浴的温泉。

　　想着虽然我们看似亲厚，但毕竟男女有别，即使是借着别人的身体，沐浴这事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

　　没等我开口，从屋里走出来两个丫鬟从白凌霜手中接下我，扶着我绕过一面画着荷花的屏风，帮我退去衣衫，带我走进温热的水中。

　　我犹豫着这胸前的石头也不知嵌的结实不结实，经不经得起这温泉的洗泡。不过温热的泉水流过我的脚踝，之前觉得绵软无力的双腿似乎像通了血脉，我便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没事，这无忧泉水是治病疗伤的良方，你的身体也应与这血玉合二为一了，你且在这里安心的泡个舒服，我在外面等你。”

　　白凌霜的声音从荷花屏风的那面飘过来，在这水烟氤氲的地方竟有一种如仙似梦的感觉。

　　我这才放心大胆的走到里面，只露出一颗头在水面之上。

　　水流经过我的皮肤，热气即刻从毛孔进入我的身体，四肢百骸都像被烘烤着，十分舒服。之前的绵软无力都随着身体里的寒气化作了水上的轻烟，果然是个养生疗伤的好地方。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我把头转向屏风的方向，看见朦胧中屏风后面看书的影子，觉得很熟悉，又很陌生。

　　“玲珑，若前尘过往会成为你今生的牵绊，你让它随风而逝岂不更好？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既已新生，何不轻装前行？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此生能够得到你想要的，平安、幸福的过日子。”

　　听他言语间的低沉，我想我前世应该挺可怜的，但凡混的好也不至于落得魂飞魄散，“石”无全尸的下场。

　　转念一想，现在既得了活过来的“便宜”就不该再卖乖，只要没什么仇家、苦主找上门，自己乐得清闲也挺好。

　　“好吧，你既不愿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那你告诉我这幽冥馆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和墨焰又到底是何人总可以吧？”

　　荷花屏风后的人影直了直身，答道：“这里是人间和冥界的交界之处，活人和死人可以共处，所以你在这里休养最合适不过。至于我和墨焰，算是冥界的拘魂官，帮冥界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冥界？拘魂官？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四个字：黑白无常？这个答案让我脚下一滑，差点跌进水里。还好两个丫鬟是一起陪着我在水里泡着，她们马上扶住了我。我此时全身已经发热，可是这两个丫鬟却依旧面无表情，毫无血色，双手冰凉。

　　“你没事吧？”白凌霜已经站了起来，在屏风后面关切的问道，“我看你也泡的差不多了，让她们伺候你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去。若是你喜欢，我以后每天都带你来此处。”

　　很快，我被丫鬟们带出温泉，换好了一件素色的长衫，站到他的面前。

　　我却还在纠结着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不是应该一个黑着脸凶神恶煞，一个白着脸伸着舌头，都带着高高的尖帽子，上面写着“一见发财”和“天下太平”，每天蹦着走路抓鬼魂的么？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长发上的水汽便瞬间消失了。他又给我系上披风，把我抱了起来。

　　“这凡间都是未死过的人，死过投胎转生的也都喝过孟婆的汤，所以他们猜想我们冥界的样子大都是以讹传讹，最信不得。”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我已不太记得冥界最初的样子，大体也应该是像凡人猜的那样，幽深清冷，鬼气森森吧。但是我却记得从某一天开始，冥界变得不一样了，我们多了个混世魔王，把森严的秩序弄得乱七八糟，把死寂和平静变成了鸡飞狗跳……”

　　白凌霜一边说着，一边把我送回了原来的房间。

　　“这个混世魔王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可是看你似乎很怀念呢。”

　　我被他放到床上躺好，他细心地帮我盖上了绸制的薄被。

　　“她虽然是个混世魔王，但是托她的福，让我们冥界开出了漫山遍野的彼岸花，让我们也有了昼夜交替和一年四季，让我们冥界的每个人都有了欢声笑语，让我们知道我们还可以这样活着……”

　　“那后来呢？你们冥界现在还是你说的这样么？那混世魔王现在又怎样了？”

　　我觉得我虽然现在是个活死人，又身在冥界与凡间的交接处，那个传说中的冥界听起来依然很遥远，且把他说的当做睡前故事也不错。

　　他从刚才幸福沉醉的表情变得哀婉起来，让我觉得我刚才的话也许不该问出口。

　　“后来我们的混世魔王长大了，自然要离开我们去游历修行，承担她本应承担的天命，闯她必须要闯的情关。只可惜她心怀天下却注定要扰乱天下，所爱非人却又爱得深切，最终只是苦了自己，再也回不了冥界了。”

　　听他说到这里，我的胸口隐隐感觉有些刺痛。都说这情字伤人，原来连神仙也不例外。

　　“我原以为你们这些神仙都是无所不能，心想事成的。枉人间给你们立庙宇，塑金身，日日香火供奉，千拜万叩的，以为你们能够保佑他们，却原来你们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

　　白凌霜无奈的笑了笑，笑的甚是凄美，直到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个笑容，还有当时从窗口吹进来的阵阵花香。

　　“世间万物都有天命，神仙妖怪亦是如此，可是有些人却不自量力，要为别人逆天改命，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世界早已注定了的不公，处处想着别人却唯独忘了自己，你说她该有多傻？”

　　我感觉到倦意袭来，又不忍心看他独自伤怀，便劝慰道：“你说的人傻不傻我不知道，但是这份勇气还是令人钦佩的。还有你说的那个混世魔王，你说她所爱非人，又爱的深切，苦了自己，想必她能够让自己如此，必是她觉得值得。若是她自己觉得是值得，想必这份情也自有它的甘甜，只是旁人不知道，看着心疼罢了。还有，她虽然回不了冥界，若能够与自己所爱之人长相厮守也是一桩美事。再说，你是神仙，可以上天入地，还怕不能找到她，常去看她么？。”

　　白凌霜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半天，似乎我的话让他有所释然，终于在脸上露出了些笑容，只是那时我不懂他笑容中的深沉于无奈，待懂得了的时候却是多年以后了。

　　“想不到，你这个失忆之人倒比我看得透彻。”

　　我也笑了笑，道：“你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好了，时候也不早，你早点休息。明日你若再好些，我便带你在这幽冥馆走一走，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说完，他又帮我掖了掖被子，然后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