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节奏

　　陆以在这片漆黑的废城里走着，脚踩在废墟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剪裁优雅的黑色大衣随着身体的动作微微摆动。

　　一切都很平静，如同往常一样，正当他准备走另一条小路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尖锐又细小的摩擦声，很抓耳，像是锋利爪子在水泥地上拖过。

　　陆以皱起眉头。

　　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高楼倾塌后的钢筋残骸，斜斜的倒插在丛生的杂草里，四处任何动物都没有，一片死寂，而天色就要黑了，让这里的地形变得更加复杂，空气中浮动着异常的危险讯号。

　　他稍微侧耳倾听了一会，在一片无声中仿佛确定了什么，伸出手抓住横过来的水泥板，一用劲，轻松等等翻越了过去，跳入旁边废弃居民楼的第二层。

　　一爬上去，不堪重负的墙壁就落了他满身的灰，陆以啧了一声，嫌弃的脱下衣服放到比较干净的地板上，往里走去，脚步轻缓。

　　意料之中，只行了几步，一个拐弯他果然看见了黑暗中两只血红的眼。那双眼原本不是在看他，而是背对着他注视着黑暗中的另一个角落，那角落与他之间隔了一堵墙，恰好在他视线的盲区。

　　然而就在陆以望去的同时，那眼睛仿佛有所感应，直直的斜转过来，反瞪着他，一动不动，恶狠狠的像是要把这个误入它领地的人给生吞了。

　　两相对峙，寂静无声，良久，陆以淡定的抬手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恶魔凶厉的表情没有减缓，如果它有神智，一定对这个跳脱的人嗤之以鼻：“呸！不要脸，谁跟你又见面了！”

　　里面突然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很不捧场。

　　没料到有人，陆以惊得眼皮一跳，反射性脱口而出：“谁？！”

　　“……受困者。”

　　里面传来悠悠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闲适，压根听不出来紧张，不像被恶魔逼得走投无路受困的人。

　　陆以继续狐疑的问：“哪个基地的？怎么跑这里来了？不知道这里是五基地的管辖吗？”莫非是其他基地的来浑水摸鱼，打探他的讯息？

　　一连串严厉的询问把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人问住了，良久都得不到回答。

　　半晌对方开了金口，就两个字：“新人。”

　　陆以恍然大悟，咳了声，整理表情。今早确实有一趟外部调过来的人员，说是“新人”，实际是“旅客”，来诺亚空间来看看风景，增加履历，又是跟着空间守卫，就如同去国外镀金一个道理。

　　他对于这种人说不上喜欢也并没有不喜，有问必答，能照顾就照顾。

　　但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作死的。

　　他皱起眉头，对方明显就是这种刺头，空间磁场的方位绝对不是诺亚的东边，这是走了一整天才可能跑这么远，到这荒无人迹的鬼地方来吧？

　　为了什么？刺激？

　　不等他多想，对面被忽视了有一会的恶魔发出挑衅的咆哮：“嗷呜！”

　　这声音大的震耳欲聋，在这，小小的空间两人的耳朵不免饱受摧残，陆以清清楚楚的听见隔壁的发出不耐啧的一声。

　　陆以有点幸灾乐祸，对方不高兴。

　　他感受到这一点就有点恶趣味的愉快，陆以其实很讨厌出任务的时候旁边有人，很麻烦，束手束脚，关键是觉得自己像猴子，每次打完架旁观者总是一顿猛夸，眼睛冒星，像是看见了一部特厉害的动作片。

　　至于这个人，陆以就更不喜欢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和恶魔皮的那一下乱说？这不能传出去，否则自己冷酷形象就要没了！得找个机会和他谈谈，在对着恶魔冲出去时，他不忘嘱咐：“躲好，别吱声。”

　　其实这话说得太傲慢无礼，黑暗中的人靠在墙边，目光没有太定神的看着面前的恶魔，漫不经心。

　　但是他还是遵守了这个约定，紧闭薄唇，保持安静，微微往下抿的弧度带着一丝禁忌的味道，在黑暗中莫名诱惑。

　　黑夜中的战斗，一半凭技巧，一半凭本能。

　　陆以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本能都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复杂的环境还是给了他不小的限制。

　　“砰……”的一声，出拳的直觉方位应该是恶魔相对柔软的脸部，却被恶魔侧身躲过了，拳头锤在他厚硬的背部，像锤在了石砖上，又痛又麻。陆以蓦然收回来手，抓住这个它背对自己的机会，反身利落的骑上了它身上，手腕的刺刀弹了出来，他结结实实朝恶魔脖颈来了一下，这一下真真切切的落实了，恶魔发出一声痛叫。

　　它瞬间暴走了，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横冲直撞，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妄图把陆以甩下来，陆以巍然不动，恶魔无可奈何从墙壁破旧的穿口冲了出去。

　　一人一兽从二楼直直摔下去，陆以事先有准备，借助一些外部力量，滑行缓冲了下，落在楼梯扶手的位置，不过几秒又重新站起。

　　恶魔摔的呲牙咧嘴，但是这人被他甩了下来，还是勉强如意，它噔噔几步往后退了下。

　　月光照射下，陆以勉强看清了它的样子，这是一只大约2米，黑色的空间恶魔，学名也称异客。牙尖如利，红瞳如血，面目狰狞而可怖，身体一起一伏，积蓄着力量。

　　这种东西真的是如魔鬼一样，灭之不尽，向死而生，又破坏力极大。

　　陆以面不改色的把军用三棱刺刀完全拔出来，握在手里，没等恶魔把力量积蓄好，猛然发动了攻击，借助楼梯扶手的反作用力，一记重脚狠狠踢向了恶魔头部。

　　有视野的地方让他更好发挥，恶魔深感不妙，这个人类的速度太快了，它纵然有防备也被骤然踢开了几步，就普通一脚，它粗糙的皮肤就崩裂了些许，溅出点血迹。

　　如果它再聪明点，或许会直接跑掉，可它并没有会人类那样的思考，身上的刺痛让它大脑充血，它被彻底激怒了，疯了一样攻击面前这人，空气变得扭曲起来，隐隐划破了空间。

　　交手几次后，陆以一时不察，也被掀翻在空中，利爪划破了他的袖口，擦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他整个人落地时擦着水泥地面滑了一米远，用手肘挡了一下，才堪堪稳住。

　　恶魔被引至楼下，居民楼里的危险短暂被解除，黑暗中的人可以稍微自由活动，在战斗回合的空隙，似有感应，陆以蓦然抬头。

　　亮处是看不见黑暗里的事物的，但陆以莫名就是觉得他在墙壁的那个大穿洞前，矜持高贵像站在华美的落地窗前的贵族一样，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陆以忽略掉这奇怪的感觉，不去管他有没有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只是略微不高兴：“回去，别站那！”

　　他以为那里就不危险吗？

　　话音还没落，恶魔猛然跃起，换了个目标冲了上去，它的难得聪明，让陆以一下子浑身冷汗，他几乎想骂人。

　　“躲开！！”他不顾一切的嘶吼道，可是这个速度已经来不及了，它像个闪电一般的跃了上去，如果有研究员，一点会对它的姿态，它肌肉的线条，和完美的冲击力赞不绝口。

　　可对方是个普通人！他根本比不上恶魔超乎人类的速度！陆以心脏骤停，想了无数个血溅三尺，各种姿势横尸的场面。

　　在恶魔靠近对方的那短短数秒里，陆以几乎不忍再看，然而那人不退反进，硬生生朝恶魔冲了过去。

　　什么？他疯了吗？拿鸡蛋碰石头？陆以心惊胆战。

　　在恰到完美的那一刻，那人没有停顿，流畅的勾了一下腰，和恶魔错出一个缝隙，灵活的转身，仰面从二楼落了下来，他的身体像片弯曲的羽毛，恣意又蛮横，这个下落的速度其实是非常快的，陆以几乎都觉得自己听见了那划破空气的风声，而恶魔还因为缓冲力只来得及一个猛回头。

　　没有言语，没有提示，他就这么跳楼了，还是仰面的自由落体！

　　陆以很想骂人，可是他身体比大脑要快，多年的危机训练让他反应超乎常人，伸出手，一个箭步正好接住下落的人，手臂一沉，那人正好落入他的臂弯里，他默不作声抵挡了这么重的一个撞击力，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牙疼的觉得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但把人还是接的稳稳地。

　　这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怀里的人半途改变了姿势，弯曲手臂抱住了自己的头，自我防护的一个姿态，也免去了下面接他的人被手臂乱挥划伤的概率。

　　真的很完美的求生手段，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他作死的没有任何招呼往下跳的话，陆以一定会这么想。

　　一阵难言的沉寂，怀里的人低声道：“谢谢……”

　　他的姿势没变手依然捂着头，手臂遮挡间很难看清他的脸，反倒是声音格外吸引人注意，很特别，陆以只能这么说，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寒，还有一丝不明显的蛊惑之意，仔细品还有丝耳熟。

　　陆以下意识皱起眉头，没空想他是本身就这样，还是故意在骚扰他，弯腰一把把人丢到旁边枯死的草坪上，然后直身，往前走了两步。

　　恶魔此刻已经跳了下来，脖子有些不对劲，显然是刚才的猛回头所致，而且刚才的无用功让它更加不安，所以尤为暴躁，没有任何考虑的挥掌朝面面前这人拍下来，留下了没有防备的空门。

　　今天注定是它的倒霉日子。

　　陆以今天的心绪起伏比得上这一个月的波动了，看着这毁坏力十足的生物，冷笑一声，毫无停顿的起身，再次握起拳，带着发泄的力量，用力砸了上去，这次力道比先前重了大约恐怖的五倍。

　　力量接二连三落在恶魔的致命处，手里的刀也顺势在恶魔脖颈上的旧伤口又剜了碗大块肉，顿时它伤口处血如泉涌。短短几分钟后，它终于被打得精疲力尽。

　　陆以一记重脚提在它腿上，整个庞然大物重重砸倒在地，溅起灰尘，陆以紧接而上，噗嗤一刀，穿透了它的整个脖颈，血液飞溅。

　　为了确保它死透，刺刀一滑，把整个头颅都砍了下来。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不用回头，陆以都知道这人在身后应该是站起身来了，在他背后默着。

　　陆以自然的做着结束工作，检查了一下这个恶魔的身体构造和异乎寻常之处，记在心里，然后慢吞吞的在草坪上擦刀上的血迹，也不急着说话，淡定的想对方可能是被吓到了，这么血腥的场面。

　　这么一想还有点开心。

　　活该，自己作的死。

　　他负责救人，可不负责当心理医生，呵！

　　可惜，天不遂人愿，对方是个奇葩，能干出不打招呼就跳楼这种丧心病狂事的人，注定有很强悍的思维，难言的一分钟沉默过去后。

　　对方悠悠的鼓起了掌。

　　“啪啪啪——”

　　还鼓的挺热烈的，似乎发自真心，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挑战人的神经。胳膊上还隐隐酸痛，陆以闭了一下眼，发现实在忍不了。

　　他一定要骂他，恶狠狠地骂！他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