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不知春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城市的傍晚里，雨的滤镜把街道、天桥、行人的背影统统揉进湿漉漉的调色盘里。

风不大，却也不是什么乖宝宝，时不时从楼房缝隙间溜下来，坏心眼地把那些悬在半空的雨丝横着刮进人衣领里。啊，真是够了！

老街的地砖缝里冒着反潮的蒸汽，积水没过鞋底，走一步，哧啦一下。唉，这感觉微妙得很。

向一晴没打伞，任由雨点敲打着脑袋。她走在天桥下那一排淡黄路灯照亮的砖缝上，专挑那条最直的线踩。

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无厘头的念头：诶，这脚下可是万丈深渊上的独木桥耶！两侧是滚烫的岩浆，一旦失足就会被烧得只剩下一具焦香骨架。嗯，她就是那个在世界崩塌边缘还要踩直线的勇士。太酷了，对吧？

这无聊的游戏，就是她排解更无聊生活的方式。没办法，谁让她是向一晴呢？

然后，独木桥被挡住了。

一双鞋——干净的白色运动鞋，雨水打湿后泛着柔雾的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停在她面前。

她猛地抬头，脑海里第一反应不是"有人"，而是："哪个刁民在害朕？！"啊啊啊，这可是本大人的独木桥！

她的视线顺着那双鞋往上，掠过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腿部线条的长裤，裤管下是笔直修长的腿。

再往上，腰线紧致，穿着简单的T恤，勾勒出清瘦的轮廓，胸口平坦，和自己...嗯，不相上（......）。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再往上，是一截白皙的脖子。

视线最终停留在脖颈上方的面孔，雨水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滑落。

果冻软的红唇，英挺笔直的鼻梁，桃花眼干净得像抹了清水光，睫毛微微打湿。这人长得简直比花还娇贵啊！

向一晴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半秒。雨水模糊了视线，却让眼前这人的轮廓更加清晰。

男生意识到向一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却没有躲闪，只是任她打量，目光从下往上，毫不避讳。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桃花眼，眼波流转，盛着细碎的光。向一晴突然怀疑这是不是哪个男团走丢了的成员。喂喂，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人长这样吗？

"他长得好像！"——这个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他长得好像！

——可像谁呢？像曾经梦见过一次的男主角，还是她朋友圈点赞最多的那张合照里的脸？

就在向一晴还没想好他"到底像谁"的时候，那张脸忽然动了。

对方先是从下往上、认真地看了她一整遍，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两人踩到了对方影子边缘，视线撞在一起，空气中竟然隐隐有点......热。

然后他竟然——偏过头了。

他偏头，红了脸，然后又慢慢转回来，嘴角弯起一个轻柔的弧度。张开唇，玉石相击般的声音清润地传入向一晴耳中：

"西雅图有三百天都在下雨，而我每天都在想你。"

"声音也好像！"——又一个念头撞进来。

向一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可乐的手下意识收紧。

"砰！"——不对，是"呲——"的一声轻响。她刚刚无意识地拧动了可乐瓶盖，气泡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她赶紧反手拧紧，将那小小的骚动压制回瓶子里。

啊啊，真是的，冷静点啊，向一晴！

怎么回事？向一晴迅速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疑惑。这是什么街头搭讪？不对，这台词也太刻意了吧！

她眼珠转了转，视线快速扫过天桥的栏杆、远处的建筑窗户、甚至头顶的桥梁结构——哪里可能藏着摄像机？

对，一定是整蛊节目！绝对是的！

又是那种老套的、找个帅哥对路人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测试反应的套路。呵，想整我？

怒气开始在心底悄悄积攒，被陌生人这样"设计"，让她很不爽。

但转念一想，脑中闪过自己在王者峡谷被队友嘲讽"演员"的画面。"哼，该我上场表演了！"既然是演戏，那就看谁演得更像！

她暗自给自己鼓劲，决定配合一下，看看这"剧本"打算怎么演。

向一晴深吸一口气，雨丝微凉，她挺直了背脊，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探究的语气开口："你说想我，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诶。你的名字？"

方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置信，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你确定？你不知道我是谁？你问我名字？"他一连三问，语气透着愕然。

向一晴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搁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嘴唇也紧紧抿着，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哦？这演技还挺到位的嘛。

"你是哪......"向一晴的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向一晴，你在玩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雨声在这一刻放大了，两人之间只剩下短暂的沉默。雨点敲打在他们周围。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你叫向一晴，我叫方觉。"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向一晴跟着他的话，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方...觉？"

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名字，连同他描述的场景，都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啊，都说了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啊！

"我们的名字，是爸妈一起取的，从范成大的《喜晴》里。"

"你小时候总爱跑来我家串门。"

"但我后来......对你不太热情。"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复杂的回忆。

"有一天，你指着院子里的无花果树问我，是先有树，还是先有我。"

"我对你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当时......就低下头，转身走了。从那天起，你就再也没从那扇小门过来。"

向一晴安静地听着，像一个好脾气的人在听一个编造精良的故事。她心里那"整蛊真人秀"的念头更坚定了。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

她抬起头，眼神在四周更加仔细地搜索："摄像机到底在哪儿啊？你们节目组现在可以啊，连路人的背景资料都挖得这么深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迫近对方，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的眼睛："'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我是向一晴。"

"和我一起长大的邻居，叫夏深。"

这两个字清晰地落下，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

"而且，他对我，可一点都不冷漠。"

向一晴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屏保上是她和一个眉眼带笑的少年的合照，背景就是两家院子中间那堵爬满藤蔓的墙。

她不记得这张照片用了多久，只知道上面的人是夏深。

眼前这个方觉，演技真好，就是剧本太离谱。

这种当事人只觉得荒谬绝伦的设定，还不如以前单纯告白的套路呢。真是的，现在的节目组都不做功课的吗？

方觉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嘴巴微张，瞳孔放大了几分，直勾勾地看着向一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混乱。

向一晴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准备转身离开这个"片场"。行了行了，演够了。

就在这时，方觉的身体晃了一下，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向前倒去。

"喂！"

向一晴惊呼一声，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险险将他接住。入手的感觉比想象中更沉，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喂喂喂，别来真的啊！

他的脸颊靠在她的肩窝，呼吸微弱。耳边传来他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破碎感："你......真的不认识我？"

这句话如一根细针，突然刺中了向一晴的心脏某处，让她没来由地一紧。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在微微发抖，然后彻底瘫软下来，失去了所有力气。

向一晴下意识地想去扶稳他，双手在他腰侧摸索，却只碰到湿冷的T恤布料。那种录制节目时，通常会别在腰间的硬邦邦的微型麦克风......没有。诶？真的没有？

向一晴愣住了。雨还在下，怀里的人沉甸甸的，鼻息间是他身上淡淡皂角的干净气味。

向一晴有些慌乱。她环顾四周，天桥下行人稀少。这人怎么回事？她试着拍了拍他的脸："喂？喂！醒醒！喂，别吓我啊！"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眼睫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

怎么办？送医院？还是......她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闪烁着红蓝灯光的治安岗亭。或许......先去那里求助？

她咬了咬牙架起方觉。一个失去意识的男性体重，对向一晴来说还是太沉重了。唉，这种时候就不能变身超人吗？她用尽力气，半拖半抱，踉踉跄跄地朝着岗亭的方向挪动。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脚步在湿滑的地面上有些不稳，每一步都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