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黑色曼陀罗

　　守阳城中，大雪依旧落着，断壁残垣。月色下，一座座房屋还在烈火中哀嚎，天空仿佛也被点燃，没有鸟兽鱼虫的啼叫，只有这世界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

　　再有，一男一女在这片废墟中，男子吹箫，女子抚琴。

　　“红衣？”一曲终，白衣男子怜爱地看着女子，轻呼道。

　　不凡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当他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不是意料之中的血腥，也不是成千上万的人为他高呼英雄。而是一个个尸体旁，一滴滴血液上，盛开着的黑色曼陀罗，以及黑色曼陀罗旁边的美丽女子。

　　废墟依旧是废墟，不凡摇了摇脑袋，没有疼痛，放眼而去，浓烟滚滚。

　　“你醒了？”女子看着不凡，嫣然一笑。

　　不凡转首看去，女子一袭红裙贴身，勾勒出美丽的曲线，鹅蛋脸，说不上绝色，容颜比起不凡前几日看见的那个女子略微逊色。只是红裙女子身上透露出一种令人温暖的气息。不凡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坦。

　　那男子也是如此，身材修长，面目温柔，脸颊显瘦，温文尔雅。双眼中只透露着祥和、仁爱。不凡看着，只想到了人界说的圣贤。

　　“你们什么人？我这是怎么了？”不凡看着正歪着头弹琴的女子，疑惑到。

　　女子没有回答，继续拨弄着琴弦，一旁的男子也开始合着曲调吹箫。

　　不凡四下打量，这里还是守阳城，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剑，不凡拿过，撑着剑，靠在了墙上，也不急，慢慢地听着二人的乐曲。

　　“公子？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一曲毕，女子双手抚琴，轻声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不凡反问，说完，不凡挪动了下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补充道，“而且，是我先问的。”

　　“公子言之有理，在下长澜。”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接过，又看了看那女子，继续道，“这是我娘子，红衣。”

　　“娘子？我什么时候成你娘子了？我怎么不知道？”那红衣女子脸色一红，微微抬头，瞪了那男子一眼。

　　长澜却也不恼，只对着红衣女子微微一笑，然后握住女子双手，凝视着女子的眼睛，沉默不语。

　　不凡看着两人，心中不是滋味儿，这是把我当空气啊！“咳！咳！两位。”不凡大声咳嗽，两人一惊，这才反应过来。

　　红衣更是脸一红，不过好歹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转眼便恢复正常，立马转移话题，问道：“我的意思是这里的魔族都是怎么死的？”这也是长澜困惑的，两人从很远的地方星夜赶来，可是还是迟了一步，只是这结果迟与不迟，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凡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告诉他们都是自己杀的，别说他们不信，怕是自己都不信。而且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不凡眼珠一转，激动道：“仙……人？绝对的仙人！当时魔族大军进城，突然天空中降一个黑色衣衫的青年人，那人手持长剑，刷刷几下魔族那是一片一片的死啊，老惨老惨了，啧啧……”

　　“是不是一个皮肤黑黑的小子？”红衣挑了挑眉，追问道。

　　不凡一愣，皮肤黑黑的小子？怎么那么有点像方兄？想了一下，不凡估计这两人是认识方兄的，连忙道：“对对对！那人右手持剑，左手还拿着个酒壶喝酒来着，太厉害了。”

　　“长澜大哥，你怎么看？”红衣转头问道。

　　长澜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如果是他的话倒也可以解释。想来就是如此吧，只是在我认知中，他不是如此嗜杀之人。”

　　“还未请教公子名讳。”红衣转首，柔声道。

　　不凡看着眼前这个红裙女子，只觉得这女子说话总是温柔的紧，让人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在下李不凡。”不凡抱拳一笑。

　　“那阁下怎么会到这里？还是说怎么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呢？”长澜念头一转，追问道。

　　不凡也早已注意到这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想来是自己晕倒的时候走的，但是总不能说自己晕了，没跟上吧，这多没面子！不凡整了整衣服，挺胸抬头，坐正，一脸慷慨激昂道：“此时正逢乱世，我辈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况且魔族猖狂，手段残忍，我辈不挺身而出，还有何人救我人族于危难？不满阁下，我正是前来对付魔族，驰援守阳！”说着，一只手拍了拍胸膛，不料胸口一阵疼痛传来，“噗”的一口，不凡一口鲜血向前喷出，直直地倒了下去。

　　红衣二人一愣，呆呆地看着倒地不起的不凡，红衣更是低头一笑：“这孩子，真闹腾。”

　　不凡没有晕过去，只是全身每一寸血肉都疼痛难当。“我这……”不凡紧咬牙关，可是怎么也抵挡不住这刻骨铭心的疼痛。“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会这么痛，啊……”

　　“你受伤了，很严重吧，但是放心，暂时死不了。”红衣秀眉一皱，有些担心。当时他们来的时候不凡就已经气息微弱，全身更是到处都是伤口，想来是被魔族折磨的，更何况这人身上没有仙骨，只是一介凡夫，落入魔族手中没死已经是万幸。二人都不会医术，红衣看的心中不忍，纤纤玉指轻抚琴弦，又是一曲弹了起来，长澜也跟着吹着。

　　不凡听着二人的合奏，只觉得心中无比的宁静，身体的疼痛慢慢地减弱，良久，终于还是不再疼痛。只是心里很是迷茫，更是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无奈，天下之大，自己何去何从？雪越下越大，慢慢地，埋住了四周所有尸体，放眼而去，又是一片白茫茫大地，只是那黑色曼陀罗开的愈加娇艳。

　　入夜，不凡还未醒过来，红衣二人相偎在门口，一起看着群星璀璨，一起见证着最后这为数不多的宁静。

　　“长澜大哥？”红衣温柔地喊道。

　　“红衣？”

　　“我想去万花谷，听说那里有万千花海，我……想去。你陪我好不好？”红衣用小脑袋拱了拱长澜的胸膛。

　　长澜一笑：“好啊，等这事结束，我们就去万花谷隐居，我在给小红衣造一个大大的房子，小红衣再给我生一堆小胖子。”长澜挽过红衣的柳腰，怜爱地勾了勾红衣的小鼻子。

　　红衣眼神一暗，又问道：“呸，谁要给你生孩子了！我们现在去不好吗？人界的劫难，我们管不了的，我真的好累好累。”

　　长澜心中一疼，没有回答，但是红衣却不再问了，这已经是最后的答案。

　　不凡醒了，月儿很大，很大，占据了小半个天空。身体还是很痛，不凡试着挪动了下身体，很疼。他隐约知道，这应该不是他与魔族战斗的伤，而是天地灵气。锁灵决是强大，可是越是强大的东西，就越是有致命的缺陷。他的肉身承受不住这么多灵气。锁灵决不可逆转，一旦种下，不是凤凰涅槃，就是灰飞烟灭。

　　这就是……道。

　　天道无情，剑神逆天改命本就是在无情之中寻找有情。给予弱小的人一个强大的机会，可机会伴随的更多是代价。不凡笑了笑，突然心中苦涩，暗自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凤凰涅槃？

　　不凡忍着疼痛，伸手拿过长剑，慢慢抚摸，他真的很不甘心，自己是谁都还不知道，自己还没活够，还没有去雍州陪方潭喝酒，还没有见过方潭一心一意的景王，还没有……难道自己沉睡百年都没死为的就是杀完这守阳城的魔族？

　　可这又和我不凡何干？这天下谁爱救谁就去救。

　　“你怎么起来了？”红衣转头一看，发现不凡正看着自己二人，脸色又是一红，拍掉长澜的爪子，但是又心知那人的伤，此刻也不得不佩服不凡的意志。

　　“二位，萍水相逢，多谢照顾。”不凡抱拳道。

　　“你还能走吗？我们可不想背你。”红衣忽然说道。

　　“二位什么意思？”不凡问道。

　　“此去千里左右，雍州，可能有人能够治疗你的伤，只是那人脾气古怪，病人不医，因此外号‘不医病’，伤者也要从受伤的地方走过去，如果走不到就死了，依他所言那是天命，不可违。可如果走到了，哪怕还有一口气，依他所言，就是天命要他死，他也能救活！”红衣缓缓说道。

　　“雍州？如果真有如此神人，我当然要去。”不凡坚定地说道，眼神又燃起了希望，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长澜点了点头，没有说红衣什么不是，他自是了解红衣的性子，于是接着说道：“这可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们二人也要去雍州，此去同行，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路吧。”

　　不凡心中立时一暖，他们是可以飞过去的，可听长澜的意思是要保护他前去了，毕竟千里之遥，恐有不测。不凡正要推辞，红衣直接说道，“我们二人不急，正好感受下沿途的景色，就这么说定了。”

　　“如此大恩，不凡心中记着了，只等来日再报。”不凡说道，心里很是感动，乱世又如何？人心大多还是好的。

　　“大恩什么的就不必了，些许小事。”长澜摆手说道，而且他也的确有要事去寻那位前辈。

　　不凡轻轻摇头，说道：“对二位来说是些许小事情，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大事了。对了，不知你们方才弹的什么曲子？如月华，似流水，温暖宜人。”

　　红衣伸手抚摸了下琴，白玉古琴，琴有九弦。

　　长澜微微失神：“这曲……罢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说着，长叹一声，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红衣也跟着出去，不多时外面又响起了乐声。

　　“长澜大哥，红衣姐，萍水相逢，大恩如此，多谢！”不凡高声道。

　　“不凡弟弟，都叫姐姐了，还说什么谢，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红衣嘻嘻一笑，虽然感觉不凡这小子警惕性挺高，于人多疑，但是人还是不错的，而且还是很正经的一个人。

　　不凡突然心中一疼，也不知道为什么疼，忽然问了句：“那万花谷是什么地方，很美吗？”

　　红衣出神，半响，慢慢说道：“应该很美吧……”